第二卷·终 (1)(2 / 2)
“赏月。”君玦低眉给南予布菜,“予儿还想吃什么?”
南予撩起眼皮,斟酌片刻后道,“倘若你不嫌贵的话不妨将方才上的菜都再上一遍?”
君玦从善如流。
诗茵若眼红地瞪着南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讥讽,“听说秦楼楚馆里的淸倌儿都是会嫁人的,难怪南姑娘今年十八了还无人问津,委实能吃了些,不晓得日后谁养得起!”
君玦顺手又给南予夹了一筷子,头都不擡淡淡道,“本王养得起。”
“本侯爷也养得起!”厢房的门还未打开,远远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质问,“蠢予,你回了飞灵国怎么也不来找我?”
PS:“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出自李白《清平乐》
5.地位太低
来人正是九方越。
今夜他着了一身石青玉色儿的锦裳,腰间是深青色的系绳,卷着月白的绳带随意打了个单手结,青丝用了腰间同色绳带束起,不过这回没有绑成团,只合抱着垂下。
打扮成这幅鬼样子出来撩姑娘,担怕是一撩一个准儿。
他这样舒气清俊的样貌就须得用这样如山间清泉、月上流光似的明亮颜色方能相得益彰,明明是个清贵的男人,却总能让人不自觉地用俏字来形容。
而这样清贵的男子却是个爱扎花堆儿里喝花酒的风/流之人,如此反差才是要了人命了。
打个比方来说,花楼里的姑娘们偏爱九方越这样清贵卓绝的男子,就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要他的真心只赋予自己一个人。
而九方越又是个处处留情的,每个姑娘都以为他对自己多半是要比对其他女子更宠一些。
但老实来说,九方越其实对谁都没有意思,不过是风月人间走一遭,俘获一干姑娘们的芳心后他还是那个清贵的小侯爷,半分没有把她们放眼里,更莫说放心里。
这样就会使得被他俘获芳心的姑娘们燃起一股子征服欲。
甚至她们还会觉得九方越是当真将自己放在心里疼过的,为了他回心转意只疼自己,唯有征服他,让他彻底属于自己。
试想一个风/流成性而又清贵冷淡的男人,偏生对一个女子情有独钟,偏生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偏生对一个女子是付了真心真意,偏生在一个女子面前表现得和在别的女子面前完全不一样。
多少深闺少女毕生都想成为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子。
但她们从来不知道九方越把一个女子放在心里疼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以为他对自己的温柔好意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毕竟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清贵俊雅,让他折腰去做讨好心爱女子的事儿,委实为难了些。
“我回来的时候没见着南宫黛他们,还以为你也和他们一道走了。”南予给他倒了杯酒,“话说回来你怎么追这儿来了?”
九方越毫不客气地无视诗茵若坐下了,拿下巴指了指君玦,“是他叫我来的。”
抿了口酒,他又向南予补充道,“几日前我也在阳夏国,本想着去找你来着,结果忘尘那老头儿听说我来了阳夏国就非拗着我去毒仙宗喝茶下棋,这才耽搁了。”
“忘尘长老邀你去我们毒仙宗喝茶?”诗茵若惊得差点跳起来,“长老不是过几日就要闭关了吗?竟特意在闭关前邀你喝茶?”
忘尘乃是毒仙宗里年龄资历最老的一位长老,掌管宗内心法秘籍。其气韵修为已至神兽,因身负双脉系,火和木,修成的神兽则对应为朱雀和青龙。
九方越挑了一边眉尾睨她,“你竟连我和忘尘的关系都不清楚,看来你在毒仙宗里头果真没什么地位。”
不能怪九方越思想耿直句句戳心,只因这的确是个大实话。
但凡毒仙宗里有点地位的人,都晓得忘尘长老他一生立誓不收弟子却时时惦记着要把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给这位小侯爷。
因此九方越他虽没有拜入毒仙宗门下,却在十岁前就习完了毒仙宗所有内功心法,就连毒仙宗现任宗主昭觉都得尊称他一声小侯爷,礼让他几分。
诗茵若委实是个地位低的。
6.换取消息
南予看了眼诗茵若僵硬的神色,提唇一笑置之脑后,挑眉问九方越道,“难不成你是那个什么忘尘的关门弟子?”
“勉强算半个吧。”九方越怼了怼手里头的筷子,一边儿伸手夹菜一边儿满不在乎地接着道,“我学的杂,三门三宗的内功心法都会一些,却就是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师父。”
此言一落,诗茵若这个听墙脚的再次被惊得跳了起来!
她曾听师父说过,三门三宗的内功心法截然不同,修此弃彼,修彼弃此,绝对不可同时修习,否则不管哪门心法都将无所进益,但眼前这个人……居然能同时学会六门?!
“为何?”南予狐疑看他,“难道于各门派收徒标准来说你的天资还低了不成?”
“倒也不是。”九方越嚼着肉片儿语调十分惆怅。
南予更是狐疑,“那是为何?”
听他们闲扯了一会儿的君玦缓缓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嘴角挽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因为他想拜的宗门不想收他。其他的宗门他又看不上眼。”
南予讶然,九方越在凤阳楼那一手她是见识过的,他如今才是二十岁出些头的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气韵,绝对可以当得起天赋异禀四个字。
更何况九方越竟能将三门三宗的内功心法同时习去而不互相冲突,足以证明他悟性极高、资质极佳。
不晓得究竟是哪个宗门如此不长眼,连他这样儿的好苗子都不想收?
“你今夜叫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九方越话头一调,剥着橘子随即转了话题,“胭脂楼的姑娘还等着我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君玦端着茶盏一脸客气,“只是昨日移天他们不懂事,干掉了你们岳翊阁的几个兄弟,如今还留着几个想同你换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
九方越险些把手里刚剥下来的橘子皮甩他脸上。
多么风轻云淡的男人,倘若南予不是头一天认识这腹黑,必然会信了他口中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这九个字。
“诗小姐,你也看到了,小侯爷有些为外人所不能道的事要和我们分享一番。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请回吧。”君玦倒着茶水眼都未擡。
南予侧过头打眼儿望了把天,回头的时候又特意多看了几眼君玦,十分想谦虚地问问这天色究竟是怎么个不早法,但考虑到他是要把诗茵若撵走也就忍住了没问。
君玦这厮委实是个会算计的,先把自己拖来挡了会儿桃花,等着九方越来了后又利用一早盘算好的交易以不为外人道的借口打发这朵桃花儿走!
加之强行天色不早这档子理由,诗大小姐你担怕是遇上了个腹黑中的全黑。
诗茵若抿紧下唇起身的时候深吸了一口子气,长年喜欢君玦而锻炼出来的良好心理素质让她愣是挤出一个明媚的笑,“那茵若先告辞了,殿下,我们改日再约?”
君玦十分客气地笑了笑,“不送。”
至于改日究竟约不约,这就已经很明显了。
南予清楚看到,诗茵若临走出门的脚步虚浮得只差一阵风。
7.试炼大会
“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明摆着把我当个幌子好去打发了诗茵若?”九方越向后倾了倾身子跷起腿,睨向君玦。
“也不全是。”稍作一顿,君玦擡眸道,“那些消息你还是要说的。”
南予恍然:果然干一件事儿能同时坑两个人的腹黑才能称得上是真腹黑。
九方越冷嗤,“我怎么就不相信,会有我能打探到的消息,而你打探不到?”
的确,七重天的暗卫丝毫不逊色于岳翊阁。
只因七重天的暗卫乃是君玦亲自选拔、又一手栽培起来的。明面儿上七重天暗卫都叫的是那个紫衣男子言城歌为主子,但实际上他们最终听命于君玦。
十多天前君玦埋在毒仙宗的一条眼线回了些宗内的近况,让他很是好奇,又听闻九方越恰好被忘尘长老请去宗里喝茶聊天,那多半会对一些事知道得更加详细些。
“有。”君玦从袖口抽出了一张烫了金的朱漆纸放到桌上,“这是毒仙宗还没拟写完的请柬,我的下属不懂事,趁着没人就从宗里随手拿了一张。”
头回见着有人将偷东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南予不禁从饭碗里扒起头来多看了他几眼。
而原本斜躺在座椅上的九方越已经蹭地坐起目瞪口呆:“宗门里没拟写完的请柬都属机密,连这都敢去偷?!”
你的下属未免也太不懂事了罢?!
君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原本也是不想的。只不过得知毒仙宗近日似乎要举办个什么盛会,时间地点都不是很清楚,只好让下属随便拿两张请柬看看上面有没有写。”
说到此处,君玦用下巴示意九方越拿起来看看,又接着说道,“结果毒仙宗的人连请柬都只是绘了花样,并未写字,好奇之下我只好来问问你了。”
倘若干掉他几个兄弟还特意留两个威胁他也算是好奇之下问问而已的话,君玦你怎么不上天?
九方越一边儿腹诽一边儿接下他的话,“忘尘确实跟我说了这件事儿,不过也没讲得太详细。我只知道这其实是个试炼毒仙宗弟子的盛会,以噬寒草为彩头,召集一些宗外的气韵修为者来和宗内弟子比武。”
“噬寒草?”南予惊喜地擡眸,“是《毒经》里那个活死人肉白骨的噬寒草?”
九方越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因为此物稀贵,如果作为彩头的话,必然引来天下无数气韵修为者。怎么,你也有兴趣?”
南予舔着唇角搓了搓手,那疯老头儿做梦都想从千尘的师父手里骗到的东西,竟叫她在朝天大陆里撞上了!
“九方越,这个盛会是什么时候?在哪儿举办?”南予勾唇,急急问道。
九方越顿了一下,脑中恍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下意识就看了眼正噙着笑倒茶的君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原来他早知道盛会的彩头是南予会感兴趣的噬寒草,因为她感兴趣才去留意的。
“时间大概是一个月之后,忘尘说,不出差错的话地点应是设在飞灵国和阳夏国的交界处。”
8.四处留情
九方越言毕,又看了眼君玦,惊觉道,“既然你都埋了眼线在毒仙宗里了,必然也知道昭觉宗主和踏露大师来飞灵国的事儿了?”
南予对这两人也有些耳闻,昭觉乃是毒仙宗的宗主,厉踏露则是昭觉的师妹,毒仙宗的五位大师之一,同时也是诗茵若的师父。
“知道,只是不知来此处所为何事。”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正想问你知不知内情。”
九方越摇头耸肩表示自己当然不知道。
忘尘那老头儿不过在他面前略略抱怨了一句,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他自己要闭关了,眼看试炼大会又召开在即,昭觉和厉踏露这俩人竟还结着伴儿离开宗门,不知怎么想的。
“总之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如今须得去胭脂楼里找些姑娘排遣一下被人阴了一把后郁结的心情。”
话音落下的时候,九方越已经走出了门口。
然而话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九方越又被一名摇着团扇画风极为妖艳的女人给堵了回来,“哟,这不是九方小侯爷吗?”
九方越尴尬地抵着门笑了笑,“哎呀,这不是……那个谁吗……”
天杀的晓得这是哪个谁,九方越表示万花丛中过的时候沾了一堆叶子,如今惹一身风/流债不说约莫是还得了个脸盲症?!
眼前的女子大约是刚到三十的年纪,冷艳妖魅的妆容,艳红露骨的红裳,红唇轻轻提着一抹暧/昧不清的笑意,“小侯爷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女子用两指从胸口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笺来,“那是谁两个月前还特意给我捎来一封信,索要了三坛子风华引说什么答应了要请哪个姑娘喝酒?”
这么一说九方越就认出来了,眼前儿这位端的就是水天一线连同醉仙楼的老板娘。
老板娘见他一脸的恍然大悟,不禁倜笑着将手里的信笺捏成纸团儿,“小侯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上回喝了我五坛子风华引,搁我这儿赊的酒钱……”
“嘘——”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九方越掉了个个儿压在了门板上,只见他一双桃花眸霎时间婀娜出了几许缥缈的风情,挑起眉梢哑声道,“别说话……”
指尖绕起老板娘的几缕长发,九方越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在她耳边妖里妖气地呼出一口热气,“别说出来……为我们下次见面,留点儿悬念。”
头回见着有人将欠钱不还搞得如此风情万种,南予饶有兴致地看着杵在门口即兴上演了这么一出儿的九方越。
“我不说出来可以……”老板娘一根手指戳着九方越的心口,“那小侯爷有没有什么补偿呢?你都多久没来看过人家了?”
九方越搅着她的青丝,温言软语,“那我今晚上就来补偿你,你乖乖地先回房间里等着我。”
老板娘娇嗔地打了他一下,含着羞涩艳丽的笑意走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俩人还有这么一腿,本着事不关己的南予一口茶水喷出来,看九方越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九方越挑眉坐过来喝了口凉茶问道。
南予敛了神色正儿八经地看着他,义正言辞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这辈子最后一定是因为房事过度死于体虚。”
九方越眸子一耷面无表情,“我觉得你这辈子最后一定是因为太过嘴贱死于仇杀。”
9.重做毒铃
这么一插科打诨就如是过了三四日,为等着毒仙宗试炼盛会,南予不得不再在飞灵国待上一个月。
按捺不住天生就好动的脾性,南予终究是换回了那身翩翩佳公子的白衣裳出门溜达,顺带捎上了和她一样百无聊赖的九方越。
秋高气爽,不知打哪儿来的西北风吹散了满城的萧索,只留下秋日独有的清凉舒爽。
此时南予、九方越两人正蹲在摘月街的地摊儿前挑拣着些女人家的首饰佩环等劳什子。
上回在观战台内对战神兽,最后虽是胜了,却让那畜生打散了自己系在手腕的毒铃,如今腾出空闲来,南予打算买些铃铛和银线回去重新做一个。
不得不说还是颜值的过,两个大男人模样的俊俏小生摸起这等妖里妖气的玩意儿来竟也毫无违和感。
但再怎么没有违和感,九方越那通身的清贵之气和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地选些廉价首饰的挫样儿到底不搭。
九方越蹲在南予身后单手撑着下颚,“我说,你要首饰早跟我说一声,带你去前面儿的九鸾阁不就完了吗?”蹲这儿选未免也太掉价了些。
“你是不晓得,小爷最近穷得连水天一线的房钱都是君玦那腹黑垫付的,哪儿还有银子去什么九鸾阁?”南予把攥在手里的一把铃铛递给小贩,挑眉道,“就这么多,结账罢。”
九方越眉头一皱,“你为什么找那厮借银子?找我借我分文都不要你还!”
“小兄弟,二两银子。”小贩伸出两个指头朝南予比划了下,笑着道。
“你欠了醉仙楼老板娘那么多银子尚且需要肉/偿,作为兄弟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顿了顿,南予一边儿从干瘪的腰包里摸着二两银子,一边儿气定神闲道,“你放心罢,他的银子我也没打算还。”
坑了小爷十万两黄金不说一路走来不知道摆了她多少道如今还指望小爷还他钱?!
听及肉/偿二字,九方越嘴角生硬地一抽,他不还钱不过是一时兴起赊着账同老板娘闹着玩儿而已,他怎么可能没钱还沦落到要肉/偿的地步?!
正打算拉她好好说说清楚,就感觉视线被一团人影给挡了。
“嗤,蹲地上的这个,不是南姑娘吗?这是在干什么呢?”
二两银子还没摸出来,耳边陡然传来一声冷嘲热讽的嗤笑,引得南予掏腰包的手一顿,撩起眼皮仰头凉凉地看了眼。
这一看让南予不禁感慨世事固然难料,但自个儿这一道走来却总是亘古不变地致力于诠释冤家是如何路窄的这一真理。
堪堪停在眼前的不是那位丞相府的千金诗茵若又是谁?
而站在她身旁的,正是她那位空有一副皮囊却没什么出息的弟弟诗朝棋。再然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