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2 / 2)
前额宽广,天庭饱满,虎目龙睛,不怒自威,一段丰厚挺拔的鼻梁撑起面门,嘴型方阔,脸颊丰实,整张脸上闪着异于常人的光泽。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的身上似乎就蛰伏着一条作势欲飞的蛟龙。
我勉力压抑住内心狂涌的想法:这难道就是史书中描写的帝王之相?
不、不,他是普六茹坚,我从来没听说历史上有过这个皇帝。
不对!普六茹坚?
记得云絮说过,北周太祖宇文泰当时建立关陇集团的一个重要措施就是赐鲜卑姓氏。
普六茹坚?莫不是杨坚——后来的隋文帝?
我的呼吸也紊乱起来,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眼前这人会是大名鼎鼎的隋文帝吗?而且他还是我的义兄?但他身上确实流露出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仿佛天生一般。
等我慢慢平复下思绪,却见他已近在咫尺了,而且一手正覆在我的额上,目光里透着焦虑:“宇凉?你不舒服?”
“没……没事……”我暗暗吸了口气,敷衍道,“义兄快请进吧,让您久等了。”
闻言,他似乎愣了一下,旋即笑开,一甩长袖,顺手拉起我:“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义兄呢!如今甚感欣慰。”
我任由他拉着进了内室,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仿佛自己家一般。
普六茹坚和我坐在坐榻上,我的大嫂则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笑望着我们。我再一看,却见一个粉衣小姑娘坐在靠窗的圆木凳上,旁边是我那侄儿。
此刻,苏夔立在她身旁,侃侃而谈,眉飞色舞,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那小姑娘微微侧着头,似在倾听,但神情颇为冷淡。她面色粉嫩,眉若含烟,眼横秋水,那种沉静内敛的气质和云絮颇为相似。也因为这样,我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我正打量着她,却见她挪下木凳,小步向我这边走来。
“丽华,快给小姑姑问好。“普六茹坚温声道。
小女孩甜甜地唤了我一声,随即依偎在父亲身旁。
我笑着回应了她,却忍住没有掐她的脸蛋。
“去和夔儿玩吧。“普六茹坚揉了揉女儿的发髻,哄道。
她很听话,也没作声,又回到苏夔旁边。
“他们俩倒是很般配。等丽华长大了,就许给我们家夔儿吧。”我突然有种为人父母的沧桑感,看着他们俩,对普六茹坚说道。
不料,他竟有一瞬沉默,但随即笑着岔开话题:“他们是很合得来,就像我们三兄妹小时一样。那时我们一起打马过长街,斗酒翠云楼;一起在太学读书,我记得你那时总是穿着男装厮混进去;我们又先后到蜀山求艺,拜华阳老人为师,我学韬略,二弟学兵法,而你学剑术……可惜三年前师父便不幸辞世了,我竟未能见他最后一面。而二弟他……”他说着说着,话音便低了下去,神情黯然。
我脑袋里却盘桓着巨大的疑问,马上问道:“你说的二弟是谁?”
普六茹坚闻言神色一滞,未几,又恢复如常:“他么,你忘了也罢……”
这是明显的敷衍,我再欲追问,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想不到今日竟有两位贵客光临敝处,真是蓬荜生辉啊。”
我转头看去,却见大哥苏威朗笑着跨进室内,左手向外一展,做了个“请”的姿势:
“宇文仪同,请进。”
这称呼当真拗口,我只听云絮讲过宇文泰建立府兵制,设六大柱国,每人下辖两位大将军,十二位大将军各辖二开府,分团统领,二十四位开府下又有四十八仪同……至宇文护时,虽有调整,但这些军衔仍在。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帘帐,好奇我大哥所说的另一位贵客究竟是谁。
一位身着月白罩衫的青年男子从屏风后走出,自他露面,我就在打量着他:他样貌斯文,身材却秀挺峻拔,里内蕴含着一股英武之气;头发用发带束起,垂在脑后;皮肤白皙,眉目清奇,眼瞳泛着碧色,目光温淡似一潭深水,不起波澜。整体评价一下的话,也算是模样清俊吧。
不过,跟小说里描写的那些丰神俊朗宛若天人的妖男们相比,似乎不在一个段位。我品评了一番,不免有些失望。
此时,普六茹坚也已站起,看见那人时眸色微微一变,似乎颇感意外,旋即又恢复正常。他们三个见面不免一阵寒暄。我则在一旁打量着那个男子。
他恰好擡眼一望,目光与我相触,便淡淡一笑,如湖水泛起微澜般不动声色,我只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不知在哪里见过。
“宇凉,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宇文仪同先后搭救过你两次,还不谢恩?”我大哥突然出声提醒,话语里带着嗔意。
闻言,我一下子懵了:难道这人就是那个两番救我的宇文将军?但怎会是眼前这个人?他分明就是个文士啊。
细细回想一下宇文倾的模样,再和眼前人对照一番,我的想法有些动摇,莫非那几日神识不清,没有看清他的面孔?
不再多想,我赶紧向他福了福身:“宇凉多谢仪同大人两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到这里,我突然喉头一滞,脑袋里一阵空白,接下来要怎么说,什么”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之类的白烂话么,小说里是这样说的吗?
宇文倾却打断了我的思绪:“不必如此,此乃分内之事,何足挂怀?今日我来,是奉大冢宰之命。腊祭之时,皇帝会携宗室王公向大冢宰之母阎老夫人问礼,届时会大宴宾客。还望美阳公携家人参加筵席。普六茹将军恰好在此,我就一并转达了。阎老夫人还特意嘱咐一定要带上苏小姐。”
我狐疑的看着他们三人:我大哥苏威正说着“多谢皇帝和大冢宰盛情”一类的客套话,普六茹坚则神色冷淡,只是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如此,有劳了”。而宇文倾偶尔点头,脸上却淡无表情。
“苏小姐,不要辜负老夫人的盛意!”宇文倾突然转向我,淡淡地来了一句。他的目光依旧波澜不起,我却觉得心头掠过阵阵冷风,当即醒悟到这个事情的重要性,疑虑随之漫上我的心头:
为何一定要我去?难道这老夫人竟对“恶名满长安”的苏宇凉感兴趣?还有,宇文倾此行竟是奉大冢宰宇文护之命。莫非他是他的亲信?普六茹坚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接踵而来,我越想越糊涂,心里也越来越沉重。如此重要的宴会,我必须谨言慎行,否则一步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迷迷糊糊地踱回自己的闺房,心里犹自回想着刚才一事,进了门就歪在榻上,怎么也提不起情绪。
“宇凉。”不知谁叩开了房门,又轻轻关上。
我擡头一看,却是云絮。她笑着递给我一碗茶汤,待我喝完,就在我身侧坐下。
“你是有话要问我吧。”她一下子洞悉了我的心事,我愣了愣,才把从“伽陵”、“普六茹坚”再到宇文倾一事跟她细细讲了一番。
她听完依旧很平静,只是揉了揉额头,轻轻说道:“这些事错综复杂,我且先说最简要也是最重要的:伽陵公子,全名‘独孤伽陵”,是前任大司马独孤信的儿子,你的结拜二哥;普六茹坚确是杨坚,而他的夫人独孤伽罗则是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伽陵的同母姐姐;你也知道,独孤信是被宇文护逼死的,而你哥哥的夫人,恰是宇文护的女儿——新兴公主。
“啪”!我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碎成一地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