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2 / 2)
“等等,”宇文邕又唤住他,“以后有类似的事,就按大冢宰的意思行事就好了。对于军国大事,朕不甚明白。也就不用特意向朕请示了。”
“臣弟……知晓。”宇文宪的眸光闪动一下,最终还是沉沉开口。
“去吧。”
我望着宇文宪峻拔的背影,暗暗寻思道:云絮说过宇文宪深谙用兵之道,曾多次指挥大兵团作战。他对此事应该能做出正确判断,但却一直没明确表态,这种反应实在是令人玩味。他的真实想法又是怎样的呢?
直到步出皇宫时,我还在琢磨着这些事情。看来,皇帝、宇文护、各位王公和朝臣之间的关系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有些庆幸当初在阎氏寿宴上择偶时没有选择那些王公,否则怕是要被卷入这些权力之争,不得安宁了。宇文倾毕竟是处在权力边缘的人啊。
我跟着宫人走在那宽敞的石板道上。擡头瞥见晚霞已将云天涂染成一片金灿灿的锦绣,映得九重宫阙熠熠生辉。这缕余晖还是被暮色一点点吞没了。回望身后的深宫,已渐渐被裹入夜色里,就像深邃无底的黑洞,一点一点吞噬人心。
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只觉那皇城好像如怪物一般叫啸着向我扑来。浑身一阵战栗,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倒。
我为何突然这般恐惧?难道是对权力和政斗有着天生的厌恶和排斥?
夏日的薄暮虽暖,我此刻却遍体生寒。
在宫门旁等了好久,眼见太阳就要没入地平线,也未见宇文倾出现。我们约好这个时候在这里碰面的。
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关闭了,那我可能就无法出去。
犹豫片刻,我决定独自出宫。
“什么人?”守城的卫兵长戈一横,拦住我的去路。
我掏出怀中的令牌给他晃了一晃。还好云絮给了我通关令牌,方便我随时出宫。
“原来是云娘娘的人,走吧。”
我大步流星的走出宫门,将九重宫阙甩在身后。
宇文倾的家宅在西街尽头,我向路人打听好方向,便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回走。
这古代公共设施太不发达,连个路牌也没有,若不是有人相告,我这路痴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暮色一点点铺上长街,长街行人渐稀,小商小贩都正准备收摊回家。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心头漫上了一丝暖意。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头百姓,都是要生活的,只是掌权者考虑的是国计民生,老百姓就只管一家温饱了。谁都有谁的责任,谁都有谁的造化,芸芸众生,各司其职,世事轮转,一刻也没有停息。
那我呢?我穿越到这个陌生时代,继承了苏宇凉的身份,难道余生就要以苏夫人的名义生活下去?
我在长街上悠然踱着步,却不料一辆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险些把我刮倒。
车上的小厮刚要破口大骂,我一转过身,他就愣在了原地: “夫人?”
庆生的表情有点尴尬,连忙陪着笑,翻身下马。
“将军呢?说好在宫门处汇合,怎么不见人?”我有些不悦。
“将军临时有些事,来得晚了些。他正在车里,您快上去吧。”
我撩起车帘钻进马车,宇文倾正默然坐在榻上,身体挺得笔直,一言不发。
“今天是为何事?怎么来晚了?“我讪讪问道,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他默然转过头看我,眼瞳里是枯寂的色泽,一道红红的血柱顺着他的右额淌下,跳入我的眼帘。那血柱横亘在他白皙的脸上,竟有几分狰狞可怖。
“怎么会这样?”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声惊呼,赶紧掏出怀中干净的绢布,为他拭去额边血迹。
他一动不动,任由我擦拭着,良久才慢慢开口:“我劝大冢宰不要出兵南陈。他不听,反而迁怒于我。”
“额头上的伤是他打的吧?”我淡淡问着,看着他那可怖的伤口,像是被杯盏砸出来的。
他没有说话,嘴抿成一条线。
“那你又何必管这么多,做好你的禁卫将军就好了,出兵打仗自有别人。”
我温声劝着,心里却寒意翻涌:宇文护竟会如此专断?连宇文倾的话也听不进去,还把他打成这样?也许,他从未把宇文倾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一枚棋子吧。
我们俩都各怀心事,马车里一时沉寂无声。
良久,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涩声道:“宇文护已任命宇文直为行军总管,率领陆通、田弘、权景宣、元定等人,不日沿江而下,攻入陈国。而我则作为粮草督运,负责押运粮草和作战器械。”
“为何要你同去?你不是皇宫禁卫吗?”我惊道。心里渐渐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宇文倾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是宇文直保举我做的押运官,我能推辞么?”他摇了摇头,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宇文直?又是他?他这样做……莫非是为了结宿怨?
我想起了,宇文倾说过他因接受皇帝赐婚一事与宇文直结下了梁子。此番,宇文直让宇文倾负责押运粮草这等后勤事务,而不让他充当先锋。那么此战若胜,宇文倾无法领功;若败,则会一起受累。
宇文直定是有意为之,公报私仇。
那次阎氏寿宴,我公然拒绝了宇文直的要求,反而要求嫁给宇文倾。这对宇文直来说,肯定是莫大的耻辱。一个民女当众拒绝王公的邀婚,无疑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以他那般贪狠诡谲的性格,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没想到,竟是我连累了宇文倾。
我垂着头,半晌不语,心里的懊悔一波一波涌来,我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却觉得语言苍白无力。
我无力改变现实,也无力扭转他的命运。我只能做个旁观者,关注着他命运的走势。然而他命运的转折,却是因我而起。枉我是个现代人,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无力感和负罪感一波一波地涌上心头,几乎把我打垮。
擡眼看了他一会儿,我终究没说出一句话,只是逸出一丝叹息。
“你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宇文倾竟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道。
他面上虽也透着无奈之色,但却没有怨怼,似乎已坦然接受了一切。
“我后日就要出征,不知何时回来。你可以回苏家暂住一段时间。”
我点点头,纠结了半晌,心中愁绪终是化为一句嘱托:
“你多保重,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怔了一下,终是无声的笑了,笑得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宇文倾有时还挺让我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