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1 / 2)
醒酒茶有许多种, 不同的茶自有不同的做法。
秋来时落花庄群花似锦,繁枝嫩蕊,叶绿花红, 秋濯雪就地取材,取了几朵应季的野葛花捣散煮沸,水滚后再熬煮, 滤杂取汤。
葛花茶味甘,主治解酒醒脾,烦热口渴。
秋濯雪端着茶, 坐在凉亭里静静啜饮了一口, 等待着酒气缓缓消散, 目光扫过不起眼的野葛花。
野葛花并不多,生长得漫不经心, 修剪得也颇为潦草,想来是谢未闻用来衬托其他花儿,或是不经意落了几颗种子, 却叫它顽强地发出芽来。
他很快又想到了大厅之中开怀畅饮的群雄,心中暗暗感慨:“要是按照饮酒中毒来治, 这些野葛花只怕一个人的分量都不够用。”
就在这时, 秋濯雪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很轻,可不够轻, 越迷津的脚步声并不是这样的。
其实秋濯雪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记住这件事的了, 似乎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已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不容忘记了。
他的脸上已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来:“桌上有茶, 请自便。”
身后之人似乎有些不安,可很快还是走到了秋濯雪的身边落座, 给自己倒了杯茶,品尝一口,声音里略有些讶异:“是野葛花?”
这声音……是步天行。
秋濯雪轻轻放下茶杯,转过脸来:“没想到步少庄主也是爱花之人。”
步天行略有些拘谨地坐在另一侧,手中还端着一杯热茶,此刻没有灯火,只剩下幽寂的月光,将他的脸色照得格外苍白。
一个没伤没病却脸色苍白的人,若非有极严重的心事,就是在壮着胆子做一件他本不敢做的事。
步天行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或者两者都是。
“只是略知一二罢了。”步天行又饮了一口,“好茶!”
他喝起茶来简直像是在喝酒,恨不得这张嘴只用来喝,而不是用来说话。
秋濯雪不紧不慢地微笑起来:“承蒙步少庄主欣赏秋某的手艺,只不过喝茶醒神,眼下已经夜深,此茶如酒一般,勿要强饮。”
步天行沉默地喝完了整杯热茶,秋濯雪并没有再添。
“两个杯子……”步天行把玩着茶杯,神情略有些复杂,好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是与玉娘子有约?”
“花前月下,确是良辰美景。”秋濯雪摇头笑道,“不过步少庄主猜错了,秋某是在等越兄。”
步天行的脸看上去更白了,他犹豫片刻,忍不住还是问道:“他是不是强迫你做这些事?”
“强迫……”秋濯雪一怔,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一抚,不由得微笑起来,“此话是从何说起?这些事是秋某心甘情愿做的,何来强迫一言?”
步天行皱起眉头:“你说你是心甘情愿的?”
“不错。”秋濯雪左思右想,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言辞有什么漏洞,“有何处不対吗?”
“此事由我这个外人来讲,也许不大合适,不过我还是觉得应当说一说。”步天行紧紧抿住嘴唇,眉峰笼皱,犹如阴云盖青山,愁眉不展,“秋大侠,你可曾想过,也许你不过是因为心生愧疚,才觉得自己为他做这些事是心甘情愿的。”
対于当年那桩往事,秋濯雪不愿意多提,更没有人敢问越迷津,其中语焉不详之处极多,等步天行知道的时候,版本已变成了秋濯雪与越迷津因一位共同的挚友而反目成仇。
君子往往更喜欢自省其身,而不是将错误推给他人。
秋濯雪显然就是这样一名君子,而越迷津是不是君子不好说,他是个坏脾气的杀神是有目共睹的事。
因此步天行不希望越迷津有意无意之间,利用秋濯雪的歉意,去做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秋濯雪:“……呃……”
秋濯雪当然听懂了步天行的意思,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又不知道话该从何处说起。
倒是步天行开了口后,就如同了却了心头的一桩大事,只见他的脸色越发严肃起来,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二位在七年前有过一段往事,其中到底发生什么事纵然无人知晓,不过你一直于心有愧。”
提起这桩旧事,秋濯雪仍然不太好受,他淡淡道:“此事已过去,我与越兄都已放下。”
“是吗?”步天行轻轻叹了口气,“恕我斗胆,秋大侠,你的武功品性已算得上是整个武林的第一人。”
秋濯雪神色复杂:“步少庄主谬赞了,秋某不过是一介凡夫……”
还不等秋濯雪的自谦说完,步天行就出声打断,対他这种极重教养风度的名门子弟而言,此举已算得上是有几分无礼了:“你认为万剑山庄如何?”
“这……自是人人敬仰。”秋濯雪隐约感觉到一点不祥的预感,谨慎地回答道。
步天行脸上并没有半点得意之情,反倒显得出奇的平静:“那么我又如何?”
秋濯雪:“……”
在秋濯雪见过的年轻一代之中,撇去他根本无法公正评价的越迷津不算,就近的三位少年英才来讲——
宋叔棠年少丧兄,独自撑起七星阁,対自己要求极严,只是太过约束自己,除了与杨青嬉闹玩乐之时,平日里少见欢颜。
萧锦瑟潇洒不羁,并无出身名门的骄气,江湖经验不少,可惜武功差了些,加上尚且年轻气盛,极易落入他人陷阱。
而步天行则正好介于二者之间,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胆气挑战越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