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难参破（六）（1 / 2）

宁阶从混沌中醒来。不过此次倒是与之前不同。以往醒来，都是因感到炽骨的痛才挣扎着睁开眼，想要抹药去痛。但这次醒来却是睡足后的舒适。

宁阶没有失忆，自然还记得为驯化赤璋自己被混沌之气反噬，不过此刻体内倒不是痛灼，而是涌动着一股暖意。

在宛如清风一般舒适的熨帖中，宁阶缓缓睁开眼。

但当他睁开眼，之前的什么久违的暖意啊舒适啊，全部消失。

——入目的是柔软的白绡。

之前宁阶受过伤，也晕倒过。有郅汝的情况下，处新肯定不会给自己换衣服，同时大部分的时候，郅汝都在处新身边。

所以一般是郅汝帮自己把血衣从身上扯下来，上好药后，虽然不至于再把之前的血衣给自己换上，但也不会想到给他换上透气柔软的白绡。

所以这一定是……

宁阶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擡手去检查自己腰侧的伤。

但他完全起身便又躺了回去。倒不是因为伤口，而是他的手被人握住。

宁阶转首看向身侧——宓沈的手轻握着宁阶的手，宓沈的动作很轻，没有太多的压迫感，这才让宁阶没有察觉。

但宁阶这强烈的动作也惊醒了宓沈，只见他倏地睁开眼，旋即一道蓝光从他背后裂开，苍璧出鞘横在宁阶的床前呈现守卫之状。

顷刻，窃蓝色的灵光便斥满了整个冰室。

剑架上的浮朔感其灵动，无需宁阶召唤直接出鞘。

霎时，两把剑柄相触，交接处绽放出交织炫目的灵力。

宓沈很快回神，手微微一擡，苍璧乖顺地敛去光芒。当苍璧准备回归宓沈背脊时，浮朔却用剑柄轻轻撞了苍璧一下。

宓沈见此，顿了一下，挥了挥手，让两把剑自行退到屏风后的剑架上。

宓沈放下手，眸子定定望着宁阶。

宁阶把手放在腰侧上，低下头，敛目不敢看向宓沈。

良久，宓沈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在想是不是你给李磷解咒时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才会堕魔。看来，你早就在怀疑你的身世了，否则你不会把腰侧上的伤藏了这么久。”

当时宁阶冲出结界与王真对战时，他就觉得怪异。他虽常年闭关与宁阶接触甚少，但再怎么少，宁阶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他无比清楚宁阶不会怒火中烧以致冲动与鲁莽，相反，越在生气与惊恐的时候，他的灵台越是清晰。

不过当时情景紧张，再加上后来宁阶说自己在拖延时间，宓沈才没有深思他当时不合时宜的冲动。

但在宁阶假死后，宓沈就怀疑宁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于是被压在心底的怪异再次附上心头，像是热油一般，一遍一遍往宓沈的心上泼去。

现在他明白了。

在自己不在宁阶身边的这么多年，他下山历练定少不了受伤，有可能还受过滚着混沌之气的魔界利器之伤。

年少，他并未注意自己并不像其他修士那般，身上会留下带有混沌之气的伤痕，哪怕知晓自己伤口久久未愈，也从未多想。

毕竟，谁不会相信，曾屠杀毕罗一族的修真界战神会让一个魔尊的儿子，成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更何况，这个弟子还是魔族毕罗一族的人。

这都算不上养虎为患了，而是亲手培养出一个仇人。

谁敢想？

没人敢想，但宓沈的确是这么做了。

可就算宓沈做了，被养大的宁阶也不会无缘无故往那方面想。

成年下山历练，虽有宓沈做伴，但不到万不已宓沈不会出手帮他。可能，就在某个疏忽中，宁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不会留下混沌之气的痕迹。

但是他受篪声影响，所以他对自己身世的怀疑又消散了些许。

……只是消散了些许，他还是有疑心。

是以，他想再试一下，于是在与王真对战上，他故意冲上去，在混乱中，挡住自己的视线，故意逼着王真刺中他的腰侧。

宓沈想，那个时候，宁阶一定很想用血来证明他不是魔族之人，但是没有想到。

当剑刃从他肋骨中穿透时，他的心哐地一下被击落在地上。

被刺穿的何止是肌肤，受的伤又何止在明面之上。

或许，宁阶也曾后悔，他不该去试，也不该去验。

因为这个结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更不是……他想要的……

宓沈压下种种痛楚，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阶抿了抿唇，擡眸看向宓沈，忽问道：“你呢？你又什么时候知道我非人类，而是魔族，还是魔尊宁撚之子。”

宓沈的手微微蜷缩，他轻轻敛目 ，苦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不少。”

这下倒是宁阶反守为攻，他定定地看着宓沈，沉声道：“师尊，您知道的，究竟有多少。我一直以为我跟师尊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尊……”

宁阶不由顿了一下，他喉结轻动，良久，他压低声音继续道：“可现在，我都不知道师尊到底知道什么，又在做什么。”

说到这，宁阶不觉露出一个苦笑，“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现在的宁阶一如当年满身污秽的他。

他站在桥下，看着人车马龙，遥看着明明不适却依旧如松般伫立在桥上的宓沈，不懂高高在上的微雾仙尊，为何在桥上等了一个小乞丐整整一天一夜。

入门之后，宁阶一直以为他得不到只是众人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