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难参破(二十四)(1 / 2)
就当宁阶慢慢感知生命的消散时,苍璧倏地散出冷冽的蓝光,旋即将降落的祭阶生生被遏制住。
砰!
众人只听到一声巨响,擡眸望去,阵中笼罩着浓浓的蓝雾。
等蓝雾散去后,所有人惊愕地发现祭阶悬在天际,并未落下。而应成为最后祭品的宁阶未被天涡绞碎,反倒掉在阵心。
不止众人惊愕,宁阶也十分惊讶,不知自己为何会失败。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凝诀想要催动苍璧继续突然中断的阵法,却发现自己灵脉堵塞,修为短暂地尽失。
宁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再次尝试凝诀甚至像借苍璧身上的灵力,但全部失败。
宁阶感到有什么即将出轨,他下意识召出灵袋,想从中找出暂时拥有灵力的丹药。
可灵袋刚出现在宁阶手中,不等他动作,灵袋就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阿阶,别再白费功夫了,你不可能再有机会。”
宁阶倏地看向被他禁锢在一旁的宜信。
——宜信一只手攥住他的灵袋,另一只淡淡抿去从他嘴角不断渗出的血丝。
谢秾倏地看向伏凇,惊愕道:“凇姐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感觉宜信哥的声音像极了微雾仙尊?”
伏凇敛目,没有回话。
宁阶怔怔道:“师尊,你在苍璧上动了手脚?”
众人心中大骇。
宜信……竟然是微雾仙尊!
宓沈揭
他冷声道:“宁阶,你以为我可能给你机会,让你再当着我的面去赴死吗?”
话落,宁阶倏地被灵藤捆了起来,被它们送到宓沈的面前。
宓沈擡手拔掉宁阶发髻上的残枝,淡着声音道:“阿阶,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听我的话。”
话落,宁阶身上的灵藤束得他更紧,顷刻便因痉挛倒在了地上。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众人对这对师徒是真的服了,所作所为都令人十分不解。
谢枝想到什么,忽道:“符琊!”她倏地擡头看向宓沈,不敢置信道:“你是第二个符琊!”
事到如今,谢枝倏地想起李眺说的话。
没错,幕后黑手李眺已经死了,但宓沈的命运并未被中止。
宓沈淡淡转身,冷声道:“我不是符琊,也不愿意成为符琊。”说到这,宓沈眼底的情绪产生一丝波动,“白阑把我束缚了千年,让我一直闭关不与外处接近,以为我会像我母亲那般单纯热情。”
宓沈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折,但是在场的人无人心中不生骇意。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处”字——这是魔界毕罗族的图腾!
宓沈继续道:“可惜我身上还有一半是魔族的血脉,他们越想压制我,我反而……更想反叛忤逆!”
他淡淡擡眸,看着众人:“当年秋山之巅,你们纷纷议论我出关带给你们的不适与恐怖。”
宓沈轻轻振了一下衣袖,仍用着冷声调道:“你们的感觉没错。”
“在闭关的这么多年里,我无时无刻在想我凭什么要守护着你们这帮假仁假义、虚伪至极的蠢人,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如何一举杀了你们,灭了戎鸣与白阑守护的人界,颠覆你们口中的道!”
……
谁都没有想到当年沧浪之战,力挽狂澜,从魔爪下救了整个人界的战神,在这么长的岁月里,竟然想着如何把他们杀了。
谢枝不敢置信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宓沈看向谢枝,道:“为什么?”
他静静回想着从前,之前每当这种想法浮出来时,他也会自省为何会生这般大的恶念?
随着时间的推移,宓沈以为这个想法会慢慢消退,可惜,却在灵台中越来越清晰。
戎鸣与白阑一直在给他灌输着他是为人界而生,他应承担起重任,勤于修炼。
他年幼懵懂,却听话,完全按照他们的吩咐照办。
他以为他做到后,可以像其他弟子般得到师尊的认可与夸赞,但是他却在白阑眼中看到浓烈的恨意,得到的是任何借口都可成立的惩戒!
……若是戎鸣与白阑当年待他很好,说不定他真的不会恨他们,也不会产生如今的恶念,更会乖乖听他们的话,去颠覆魔界,让之成为人界的一部分。
可惜,没有如果,
在一遍又一遍的受伤中,他心底的恨意与逆反与日俱增,根本无法压下去。
宓沈定定地看向谢枝,反问道:“我为什么不会这么想?你要知道,我屠杀掉的可是我父族毕罗一脉。”
谢枝心底一颤。
是啊,处寂可是出自毕罗一脉,宓沈身上流着的是毕罗一族的血。
宓沈的眼尾有些微红:“我恨戎鸣与白阑,但他们两个在我心里也是我的亲人。可是他们竟然故意让我屠杀掉我的父族,并且故意让我知晓了我的身世。”
说到这,一向少有表情的宓沈竟然露出了一个笑。
他继续道:“他们想让我承受不住屠杀亲族之苦,从而自刎谢罪!”
宓沈的身子开始发颤:“我毕竟不是在魔界长大,对毕罗一族几乎没有认同。得知我灭了自己的亲族之后,我有过愧疚,有过痛苦,但这些痛苦与愧疚并未达到让我自刎谢罪的地步。”
他擡眸看向众人:“因为我真正认同的是梁陵弟子这个人族身份,让我有亲近之意的——是你们啊!”
宓沈眼中涌现一丝泪意,他轻轻擡颔,阖眼想把这泪意压下去。
宁阶的眼角也烧得通红。
他看着宓沈孤瑟的背影,心如绞痛。
听到宓沈这番话,宁阶浮现出的是对宓沈的心疼,而祭坛下的人的反应却是:“你既然认同我们,那为什么要杀掉我们?!”
宓沈睁开眼,看向那个发问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倏道:“我记得你。”
那人一怔。
只听宓沈道:“沧浪之后,你为了争夺一把魔族的宝剑,与另一个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后那个人赢了,可却突然暴毙,那把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你的手中。”
宓沈用的是兜兜转转,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人的暴毙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宓沈只是想起旧事提了一下,根本不在意这个人此刻的表情。
他继续道:“沧浪之战后,我不愿再回从来都不认可我的梁陵,偷偷去了山下。”
宓沈环看每一个人,他认真道:“我以为你们会认同我,正如我把你们当作我的亲族一般。可是,你们又把我当作什么呢?”
有人见过宓沈,所以待宓沈极好。
宓沈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人,一时不习惯,连忙逃离。逃远之后,又觉不妥,便折回想去赔礼。
但没想他却听到这番话:“还微雾仙尊呢,分明是个不知礼的竖子。他有如今的名声还不是背靠梁陵,要是我被梁陵破格收入弟子,我今日的修为定不比他少!”
“魏兄说的没错,若是白帷叫他,他哪里敢这般青眼看人,肯定像狗一样乖乖过去!真是竖子猖狂!”
“不过我们也不要生气,明日我派人把我们跟宓沈见面的事传出去,不出几日……嘿嘿,我们的身价就水涨船高喽。”
“魏兄说的是。不过还是难以气消,他不就是个刚出名的小辈嘛,傲什么傲!要不是因为他刚出名,像他这种人我们才不会自降身价去搭理,简直是侮辱了我们的品格!”
“就是就是!”
……
原本以为那只是个例,没想到,只要知道他身份的人都热情待他,感受到他的冷漠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
可在背后却不停地谩骂他,一边骂一边利用他提高自己的名声。
宓沈学乖了,把苍璧收了起来,不再展露自己的真貌。
他在人间辗转,他仍想寻找认同。
在亲族找不到,便从自己信仰的道上去寻找。
可结局是他们依仗着门派身世,把道踩在脚底!
宓沈踅身看向宁阶,轻声道:“阿阶,你还记得你入秋山时,遇到的那个人吗?”
宁阶心道怎么会不记得。
那个人砸钱发展关系,利用钱和关系进入水沉,再借水沉弟子身份聚集恶仆,欺辱百姓,牟取暴利!
宁阶一直知道许多门派藏污纳垢,也知道并非人人都愿成为君子,但那个人却是真真正正把这些揭露在自己的面前。
宓沈见宁阶的表情便知道他还记得。
他道:“我以为所有人的道都是为了人族的发展,都是为了守护人界。但我没想到,他们踏上这条道只是为了谋求更多的利益与权力。”说到这,宓沈眸中流露出一丝苦笑,“没想到千万人中,没有一个人的道与我的道是相同的。”
谢枝也低下了头。
宓沈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戎宿与自己。
她们志同道合,便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但现实却是让她们不断失望。
到了最后,谢枝选择妥协,而戎宿则与相契的处寂去了魔界。
没想到两人的儿子竟也遭受到这般挫败。
宓沈继续道:“阿阶,当你们知道齐贞手里有应对禁术的法术时都很震惊,但我却一点儿都不意外。”
“因为这禁术,自人们踏上修真界后就出现了。”
修真的历程太长,这道禁术曾以不同名称出现在史册之上,虽未记载方法,但人们总是能琢磨出来。
齐贞的父亲是少有的正儒,他把此术研究透彻,旋即再找办法来瓦解此术筑成的修为。
此术含有太多的利益,无数人眼红,便寻了个方法灭了齐贞一家,想要得到这禁术。
可齐贞的父亲拼尽性命也把记载此术的灵册销毁……
宓沈不再看向宁阶,而是回身再次环看祭台下的人。
他轻声道:“我的亲族不认同我,我的道离我而去,我找不到任何认同。这个红尘背叛了我。”
宁阶眼中闪过心疼。
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被宓沈下了泯声诀。
宓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我从这个红尘得不到丝毫认同,那我便把它推翻,重建一个属于我的尘世。”
宓沈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宛如只是随意顿足然后从一旁轻折下一朵花一般简单,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宓沈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良久,谢枝开口道:“阿沈,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件事,梁陵前掌门戎鸣与你的师尊到底是怎么死的?”
谢枝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么问的意义,可是她真的想知道这两人的死跟宓沈有没有关系,毕竟当年两人死的过于突然,而梁陵对此一直遮遮掩掩,让她一直怀疑两人的死有猫腻。
宓沈像是料到有人会质疑戎鸣与白阑的死是不是与自己有关系,所以他的目光没有产生一丝的情绪波动。
他道:“戎鸣与白阑在得知我母亲为救我父亲去世后,前者忆起父女之情,陷入前尘梦魇,醒后愧疚自刎而死;后者则因浓厚的恨突然落空,修炼中走火入魔爆体而死。”
谢枝听此松了一口气。
她道:“阿沈,身为你母亲的好友,我无法接受你灭尘世,但也无力阻止。在此之前,你先杀了我吧。”
话落,谢枝闭上了眼。
宓沈静静看着谢枝,道:“我不杀你,也不杀你们所有人,你们都不会死。”
谢枝倏地睁开眼。
不止是谢枝怔愕,就连灵脉尽废的人也不相信自己耳朵刚刚听到的。
啥?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
这好比英雄救美。
你这个贼人被英雄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