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恍惚 (1)（2 / 2）

说实话，哪怕确认了超脱的真实存在，黄烁对前路也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超脱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就像夏虫无法言冰一般，连猜测的基础都没有。

也许是像小说中常见的换个地图重新开始，也许是一种全新的生命模式，也可能根本没有前路，向前一步就是死。但也正是这样的未知，给了黄烁很大的刺激。当这个世界最核心的知识都已经摆在面前后，黄烁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念也没了。

对于现在的黄烁而言，寻常意义上的人生意义对他来说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无论是青史留名，权势滔天，还是低俗一些的人间情爱，对他来说都已经太过容易，以至于失去了该有的吸引力。

毫不客气的说，但凡现在黄烁有一丝动摇，转头干掉天魔和钟馗，他就能轻易的控制灵气长河的天道，从此成为无数世界的共主。但是这个结果太没意思了，太无聊了。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世界都缺乏最基本的归属感，一直以来，熬过无数寂寞孤寂的支撑，从来都是修行中力量一点一滴的增长和获取新知识的兴奋。

如果力量再也无法增长，如果再没了新的知识，那在这个世界活的岂不是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相比而言，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未来，也许危险，也许会死，但正是未知，才让人如此兴奋，如此义无反顾。

因为对这些规则，或者说这些底层代码有了系统的认知。黄烁解读完所有的规则，远比预想的快的多。不得不说阵法之道果然是盗天机之术，难怪那么无解，根本就是这底层代码的上层应用，可以直接调取规则存在。黄烁原本就擅长的那些阵法知识完全就是这核心的一种浅显版本，现在对照着参悟，有了参考的资料，节省了大量的计算资源，自然就快的多。

所以当黄烁把注意力从核心上收回的时候，那边天魔和钟馗的厮杀并未分出胜负，正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得了黄烁传授的钟馗面对天魔再也不是只能被动抵抗的沙包了，但初学乍练，哪怕他天资绝顶，根基深厚，但有些积累还是需要时间的积淀。灵魂层面的锻炼和肉体能量不同，不是纯靠数量堆积就能速成的。要么开悟，要么厚积薄发，前者需要阅历，后者需要时间，都不是速成之法。

而在这方面，天魔是专业的，灵魂之法本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基本法。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钟馗没有得到传承的时候，由于吃过亏，所以紧守灵台，反倒让天魔无从下手。毕竟主场优势，身体本就是灵魂最好的防御。

反倒是现在有了灵魂手段，钟馗毕竟也是个剑修，重攻轻守的根子是所有剑修都无法避免的。剑修天生就是攻击的一方，一旦有了机会，自然要主动出击。

这一动起来，反倒让天魔有了机会，初学乍练之下漏洞百出的灵魂手段，让原本无从下手的天魔却有了攻击的目标了。

看似有攻有防打得火热，其实都是天魔营造出的假象。钟馗毕竟不是黄烁，黄烁无惧天魔，最本源的是在幽冥的历练，以灵魂体和自己战斗了无数次，早就在战斗的过程中把灵魂战斗的各种细节刻入了本能。

天魔也很郁闷，他现在左右为难。从黄烁没受灼心咒影响，还能传授钟馗传承，就能看出黄烁才是劲敌。按理说就钟馗这种菜鸟，他该放任不管，专心去对付黄烁。

但黄烁不但能不受灼心咒影响，还能装作受影响来迷惑自己，让天魔对黄烁的能力有了些忌惮。那起码说明黄烁在灵魂的修行和实战都有着不低的成就。

灵魂之战极为残酷，和肉体能量为主的战斗不同，那种战斗败了不一定会死，毕竟能量什么的一交手就知道斤两。除非秒杀，否则一旦察觉不对，一心逃跑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实力相差悬殊，大都跑的掉。

但灵魂之间的交手，却残酷到不但不死不休，而且除非差距较大，或者一方完全没有应对手段，否则就算胜也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往往受的损伤都是直接损及灵魂的根本，难以弥补。

这也是为什么天魔的手段大多不是直接的攻击手段，多以缓慢隐蔽地消磨对手为主，实在是灵魂层面的战斗，只有这种方式是最稳妥，最安全的。

现在这种正面对抗，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天魔都极力避免的。

柿子捡软的捏，对于天魔而言，当前最优的解，却是控制住钟馗这个灵魂层面的菜鸟，有了肉体后，就能依靠肉体的优势，碾压黄烁这个纯灵魂体了。

但是，得了黄烁传授的钟馗现在也不是吴下阿蒙了，真要是硬碰硬，反倒是钟馗有着身体优势，本土作战，更占优势。所以天魔很熟练的玩了一手骄兵之计，不断刺激着钟馗的自信心，像一个老练的猎人，等着对手出错。

不过他没想到黄烁这么快就从核心处把注意力转移了出来。天魔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能够抵抗得了核心的吸引，那是最直接的规则，最直观的大道，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存在。就连他当年第一次来到这个空间，也足足被核心吸引了上千年，差一点就心力交瘁而死。所以他没想过黄烁能很快就恢复。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黄烁是剑修，虽然在至诚之道上，黄烁比不上大壮，他还是随着心意多学了很多东西，稍稍分了心。但黄烁毕竟始终都以一个剑修自居，他虽然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学了不少，但始终分得清主次，并没有探求太多的规则，贪多嚼不烂。

黄烁感兴趣的从来是技术，而对于规则层面的领悟，他始终都是剑意为先，领悟规则只是为了更好的配合剑意。

所以他是先炼制了二代周流剑，有了黑沙剑尊的尊号和权柄，才为了配合剑，领悟规则，整合了四式剑法。无论是黑暗，大日，毁灭杀意这些规则，都不过是黑沙剑尊权柄的延伸罢了。自始至终，黄烁都是修炼的剑道，领悟的那些权柄只是为了完善剑道而已。

结果就是，面对灵气长河核心这样一个把各种大道规则明晃晃摆出来的存在，黄烁却是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在研究构成底层代码的方式罢了，对那些大道规则不屑一顾。

黄烁这突兀的醒转，现场局面顿时微妙了起来。

看似是双方对峙，其实是三足鼎立。黄烁和钟馗之间的关系复杂而玄妙，并不能简单用一头的来概括。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有机会，黄烁是不介意顺手清理掉钟馗的存在的，给这灵气长河减少一个未来的麻烦。毕竟大壮他们很多黄烁真正在意的人，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生活的，留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而且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而对于钟馗来说，对黄烁就更复杂了。授业之恩肯定有，但对钟馗来说，他自身并没有道德的约束，甚至都没有恩仇的概念。过于纯粹的心灵，其实说是野兽都不为过，之前的行为完全是遵循本能。只不过现在有了思考能力，开始考虑个人得失了。

他对黄烁因为之前的兵解，因果断绝，所以由于魔种引发的杀意恶感已经不存在了。本能有些亲近之情，但也仅止于此了。

以黄烁的经验，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无法判断天魔和钟馗的战斗情况。但并不耽误他做出基本的分析，一个连灵气长河天道都有能力侵蚀的天魔，和一个刚被自己传授手段的菜鸟，正常情况不是已经被拿下了，就是苦苦支撑。现在这有来有回的热闹场面，明显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天魔什么用心，黄烁瞬间猜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就到他选择的回合了。是揭穿天魔，助钟馗一臂之力，先弄掉这个威胁。还是顺水推舟，直接解决掉钟馗这个不确定因素。或者来个平衡手，逼着双方来个鱼蚌相争？要不然干脆点直接两个都干掉，省心省事。

黄烁看起来选择不少，其实转念一想，一个都选不了。

他现在可不是曾经那个全盛时期的黄烁了，凭着三代周流剑，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而无论天魔还是钟馗，都不是他的目标。

复杂的问题简单处理，这是剑修的处理方式，也是黄烁习惯的处理方式。经历了这么多，遇到过这么多危机，选择，黄烁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处理问题的原则。时机转瞬即逝，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犹豫，否则事情从来只会想最坏的方向发展。如果判断不了，那就相信本能，只有选择了，做了，起变化了，才有可能纳入掌控。

长剑悬于面前，黄烁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

“有请周流出剑。”

真不是黄烁装逼，故意模仿。实在是他现在状态有问题，即没神识，也没剑气，原则上是没办法御剑的。之所以还能御剑来到这个空间，完全靠的是周流剑自身的力量。

但之前只是粗暴地破开空间，黄烁还能勉强控制。而现在，是需要真正出手了，是细活了，黄烁可就没资格控制了。如此行为其实和之前钟馗用的祈剑术有些类似，黄烁在通过这么一个动作，彻底解除了自己和周流剑的控制关系，完全放开了对剑灵灵智的压制。

换个说法，也可以说这一刻，周流剑成妖了，有魂有魄，没了黄烁的控制压制，成了一个真正的生灵。完全可以自主行动了。

但说是独立的生灵也不准确，现在剑魂的状态很像之前灵魂被打散复活后的钟馗，除了一个执念，再没任何其他的思维记忆，只会本能地遵从执念行事。

下一秒，三代周流剑直接炸了。

这把剑毕竟只是凡铁打造，当初黄烁打造的时候，不但没用任何灵剑的技术，甚至连灵矿都没用，用的只是最普通的凡铁，最简单的捶打手法，打造的一柄平凡的铁剑。

因为这一次，黄烁要摒除一切外因的影响，只要一个最为纯粹的剑的概念。

随着既是剑体也是剑鞘的铁剑承受不住力量碎裂，三代周流剑显出真身，那是一道剑型的白光，似实还虚，给人一种不在此界的诡异感觉。

这才是新的周流剑，黄烁以自身对斩仙飞刀的相信，用最坚定的剑意，生生用剑道创造出一种不存在此界的规则，并以规则为剑，这是黄烁的剑，也是黄烁的规则。

作为剑修，用剑演化规则，进而用剑创造规则，这才是剑修的进阶之法。这也就难怪黄烁对核心的那些本源规则不屑一顾了。

白光一闪，就从钟馗身上穿过，却没任何能看到的伤处。但当白光停住，恢复了剑型，剑上却穿着一个脑袋，一颗长相狰狞，丑陋不堪的怪异脑袋。

天魔双目圆瞪，却已经没有了生机，片刻后，化为了飞灰。

这周流剑斩的不是生命，也不是灵魂，而是因果。一剑斩下，天魔再无因果，完全没了在世上存在的依凭，相当于被抹除了存在的痕迹，比形神俱灭还狠。这就是黄烁创造的新规则，斩仙。

斩仙者，不杀生，不害命，只斩修行的因果，妖灵斩其血脉，神灵斩其神格，修行者斩其灵根，斩去修行因果后，寻常生灵只不过是变成凡人野兽罢了。但是天魔，斩去因果后，却连存在的机会都没了。

剑型白光颜色逐渐暗淡缩小，显然是积存的能量几乎用尽。最终化为米粒大的一个暗淡光点，回到黄烁体内，停在剑气宫沉寂了下去。

黄烁最终还是把这一剑的机会用在了天魔身上。这是他本能地选择，但已经发生了，就不后悔。

钟馗愣愣的看着这一剑，他第一次有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这让他第一次有了好奇的情绪。

黄烁摇了摇头，擡手一点，一道信息注入钟馗意识内。

“这个我教不了你，想学这个你首先要学会做人。接下来的事，你好好看，不懂就记着，回头去这个地方，找大壮，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描述给他。他也许能帮你真正做个人，真正学会这一招。”

说完，黄烁双臂伸展，灵魂体竟然有了溃散的迹象，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说来也是有趣，黄烁遵从自己的内心，把唯一一次出剑的机会用在了天魔的身上。却不曾想，他一直寻找的机缘根本就不在核心，却恰恰就在这天魔身上。

斩断因果的过程，却也是他了解天魔一生修行的因果的过程。事也凑巧，或者说是必然，这天魔不是那种天魔域后天诞生的天魔，而是最初的天魔，那被人为炼制出来的第一代天魔。

之所以说是必然，是因为有资格侵蚀天道的，也只有他们这些最强最完善的初代天魔。正是从这天魔的因果中，黄烁真正了解到了超脱的真相。

也算不上真相，只是一个画面罢了。但是足够了，黄烁该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缺的就是一个方向性的指引。哪怕一点细微的提示，都足够他推导出真相。

一个关键的词名为元神，或者叫阳神。

细数修行之道，练气，筑基，开光，修炼的都是肉体，直到金丹境。

金丹境是修行途中最关键，也最特殊的一个境界，是由肉体转向灵魂，由实转虚的关键节点。所谓丹破婴生，这丹和蛋真有相通之处，都是一个孕育，转化，异变的过程。

随着丹破婴生，拥有了元婴，也称为阴神，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阴神离体。这意味着一件事，灵魂不再完全依赖肉体，思考也摆脱了大脑的束缚，灵魂这种虚无的存在，终于有了实体。

但无论是剑宗的传承，还是建木大世界人族的传承，甚至后来到了皇朝大世界，元婴境，阴神境都是修行的极限了。虽然各门各派都想尽了办法更进一步，但却少有真正向前迈出一步的，反倒弄出来了不少歪门邪道，例如秋水寒。

哪怕皇朝大世界的最强战力，剑神，其实单论境界的话，也依旧卡在了阴神境上。

魂属阳，魄属阴，元婴为阴神本就不正常。之所以为阴，是因为元婴并非完全的灵魂蜕变而来，其由虚转实依靠的是气血，法力这些肉体的力量。这些由魄转化来的力量，天然带了魄的阴属性。

所以这样的阴神并不能算完全的灵魂体，更像是用气血法力构筑了一个简化的肉身来容纳灵魂。这也是阴神脆弱，虽能离体，但畏惧罡风，天雷。原因就是这种简化的肉身起不到很好的防御作用。

这一点，黄烁倒不是从天魔那里获取的，而是在他兵解后，完全失去了曾经澎湃的气血和强悍的法力，阴神的防护弱到了极致后，就已经明白了。

他只是有些犹豫，没敢走出这一步。直到从天魔的因果中确认了某个信息，黄烁才孤注一掷，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这也真不怪他犹豫，他现在的作为和自杀没什么区别了。竟然主动散去了那些保护灵魂的躯壳。把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灵魂彻底暴露在外。这就像东北零下几十度，却脱了棉衣，跑野外瞎蹦跶一样作死。哪怕猜到灵魂的蜕变需要摆脱这些束缚，但是九死一生的事，谁又真敢贸然冒险。

虚空生电，罡风暗涌，却都因为这个空间对能量物质的禁锢，被阻隔在了空间外，一如黄烁从天魔因果中看到的画面。

把灵魂直接暴露极其危险，这是违背这个世界规则的现象，结果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