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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Chapter 2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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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下这一句,撇开莫里安,迫不及待地逃离,大步走向海岸,登上起伏在岸边的汽艇。

“您会后悔的!”岸上传来莫里安的呼喊,“您一定会后悔的!”

海风吹乱安德烈的发,他不堪再听下去,发动机的嗡鸣盖过声音,却不能掩饰他渐渐发红的眼眶,要说这世上让他后悔的事情不过寥寥,只是每一次都让他绝望。他将悔恨隔绝在外,早已臣服命运,一切发生的都是注定,若谈注定,又有什么可后悔?

他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强硬的态度不过是与自我的抗衡,只是有时命运的捉弄会为细小的火焰添柴加薪,他所刻意模糊的事情终有清朗的那一刻,就如所有的幸福都必将遭遇幻灭的命运。

回到哈瓦那后,一封匿名邮件躺在公寓门口的铁格子邮箱里,基本的素养让他对这封邮件进行了全方位的消毒,甚至在打开时用纱布捂住了口鼻。众所周知,活跃在间谍界屡试不爽的杀招就是含有剧毒的“死亡邮件”,这在拉美地区也开始流行起来。

很幸运,这是封表面上无毒无害的信件,但其内容的有害程度,还得在安德烈按照其指引来到哈瓦那旧城区的那栋破旧的公寓外才能得到具体结论。黑漆漆的房间里,安静得就像通往地狱之路。安德烈打开灯后,看到桌上摆着一台密码破译机,和一台小型电台。

他走进去,伫立在电台前许久。散落在书桌上的,是对自己电报的破译内容,他在研究后,发现自己的电报被拦截后调转了频道,无法和东德对接。他所发出的电报,不过都来到了这里。

他拿起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他熟悉的英文,这笔迹他在几年前做教授时经常看见,他还曾笑过这笔迹的难看,可这来自于他深爱的人,是他不能忘怀的痕迹。他的呼吸仿佛停滞,怔怔地放下纸张,随即联系上公寓的房东,确认下了租房之人就是伊森。

不能再确定的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只让他感到眩晕。让他在那几个月中濒临绝望的人是他此刻心心念念,正在监狱里蒙冤受难的爱人。各种复杂的情绪盘曲虬结在他心间,闷堵他的胸口。

他从公寓里走出去时,已经是日暮时分,盛夏时期,流水般的暮色让他感到寒冷。他恍惚在这一圈一圈蔓延开来的光晕中,如梦似幻般地朝前走着。所有的情绪仿佛都离他而去,他感觉不到,只身淹没在来往的车流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张皇失措地自言自语,妄图为伊森怪异的行为找上点理由,明知道那理由或许他根本不能承受。

他独自彳亍在街头的身影被坐在高级轿车中路过的安东尼奥看到,新上任的外长当即下车,朝人流中的他奔去。安德烈脑袋发昏,每一步都绵软至极,他被强大的惊惧所攫住,不慎于路人迎面相撞,就在快要跌倒时,安东尼奥及时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教授,您还好吗?”

安德烈努力使目光聚焦,在看到安东尼奥那张关怀备至的脸庞时,他露出得救般的欣喜笑容。他抓住安东尼奥的胳膊,恳求他能开车将他送往郊区的那片甘蔗地。

“带我去……”他用尽全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去甘蔗地,去他的木屋。

安东尼奥将他扶上车,立即命令司机调转方向朝哈瓦那郊区驶去。在车上两人并肩而坐,安德烈苍白地沉默着,放在膝上的手在微不可察地颤动。出于惯有的好心,安东尼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这只手冰凉,在自己手心里依旧止不住颤抖,安东尼奥忧心地注视安德烈,然而后者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让路灯掠过惨白的脸庞。他在极力压抑痛苦,从他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后就可看出,有什么将他笼罩在内,或许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对他而言的“解脱”。

在穿过甘蔗地的时候,安德烈不得不拜托安东尼奥搀扶着自己,否则他根本无法保持前进的速度。他来到他的木屋,直接抓起那台电话,朝埃尔奇克总部打过去,指明要转接到东柏林。

他忘了礼数,忘了时差,在漫长的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安东尼奥不得不把他从后抱住才能使他站稳。安德烈两只手紧紧抓住听筒,因为过于用力而止不住颤抖,青筋在他手背上拉扯,冷汗从他额间不断淌落。

安东尼奥吓坏了,拿出手帕不断帮他擦拭。可安德烈就像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一般,死死守住听筒,迷失在白噪音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边传来略显疲惫但令人信服的声音。

“我相信您一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安德烈连问候都省去,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边再次沉默,良久才说:“或许有时候不知道也是种幸福。”

“可我有知晓的资格。”

“但那并不是你要查找的真相,因为……因为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那究竟是什么事实呢?”

安德烈几乎带上了哭腔,他大口喘气,努力使自己的声线趋于平稳,然而从喉咙深处涌上的悲痛掐住他的咽喉,让他快要喘不过来气。他再三恳求,对方终于在片刻的思索后将那既定的无法改变的悲惨事实全盘托出。

“就在你离去不久,你的妹妹,卡捷琳娜·安德烈诺夫娜·诺维科夫因叛国罪被执行枪决,她走得很安详,因为她知道你活了下来。”

错了,一定有什么错了。他在心里惊叫,却发不出声音,十几年的坚持不可能换来这样一个“事实”,命运的残酷不该在他身上反复上演。人的心怎么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呢?

一定是我犯了罪,我犯过太沉痛的罪,才会被命运如此对待。他为自己寻找可以依托的借口,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他早就失去了亲人,他这十几年一直活在精美的谎言中。

突然,他想起了谢苗,想起了那天他罕见的咄咄逼人问自己是否回去的模样。他也想起了伊森,明白了他所做的这荒谬的一切又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荒谬理由。

他终于无法与现实自洽,他想哭,可哭不出声,只能发出难听的喑哑声。他挣脱安东尼奥,蜷缩在地上,弓起背如一只濒死的虾。在那件轻薄的亚麻衬衫下,他的骨节于血肉之中扭曲,噼啪作响。他浑身剧烈痉挛,牙关打颤,如发病的癫痫病人。最终,在一声极轻微的呜咽后,他呕出一团黑乎乎的淤血,就此停止了颤动,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当安东尼奥哭着把他抱起来奔跑在甘蔗地的时候,年轻的外长拼命为他最崇敬的师长而祷告。因为他是世界上第二个体会到他失去灵魂后的重量,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安德烈会在他怀里变成一只黄蝴蝶,就此离开他们,朝北方飞去。

他无法见证此事的发生,他妄图用自己的哭声挽留他。殊不知在那黑暗的梦里,安德烈将会迎来另外一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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