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Chapter 4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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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谢耶夫大概做了太久的外交官,忘了真正的间谍永远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当他扣下扳机无法射出子弹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配枪也被动了手脚。他开始慌了,连射两下,枪口发出无声的哀鸣,就如他渐趋绝望的眼睛。
他看到自己的手腕被安德烈猛地一抓,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柄匕首就将这右手钉在了桌面上。手枪飞出去,他在这匕首上看到了发出哀嚎的惊恐的自己,那张由于疼痛而扭曲的脸,是多么丑陋和狼狈。
但这并不是结束,很快,他的另找一只手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他嘶吼着,妄图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来挽救他。可无人救他,因为将所有人驱赶的人是他自己。为了在这里解决安德烈,他将外交部的同僚们都赶到了另一栋楼里,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可他太自信了,自信得过了头。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制服一个孱弱的病人,却没想到这病人早已对他出手。他俯身在办公桌上,动弹不得,冷汗直冒,大口喘气,擡起头来咬牙问道:“什么时候……”
“你今天下午睡了午觉。”安德烈冷冷地说,“咖啡里有安眠药。”
“路易斯……”他眼里燃烧起仇恨的火焰,然而却一闪即过,因为安德烈揉起他桌上的一些文件,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喜欢安静,大使先生,是,您不是一位称职的克格勃,出于尊重,我叫您大使先生。”安德烈用手帕细心擦拭自己嘴角与手上残余的血渍,声线恢复冷静,说:“您说得对,我们之间并无仇恨,不过都是些悲凉的小人物罢了。可即使如此,我们也总该正视一下自己真正的需求。”
安德烈半坐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撑住办公桌,另一手在匕首上轻轻抚摸,时不时摇晃一下刀柄,阿列克谢耶夫就会疼得发出哼哼唧唧如畜生般的呜咽声。他漫不经心地微笑,悲哀中隐现恶劣,他的目光根本就不在痛苦哀嚎的大使身上,仿佛他面前的只是一团空气。
“你知道吗?我曾经恨过这个地方。”安德烈怔怔地说,“十多年前,当我来到拉丁美洲时,就跟你们一样,有流不完的汗水,但比起你们,我还有流不完的泪。我恨墨西哥的拥挤,恨哥伦比亚的高原,后来来到古巴,我恨上了这里的台风。”
“可现在我不恨了,我爱上了这里,这里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台风也变得美好了,甚至是可爱。我和他一起看过的台风雨足足有二十场,二十场!你知道吗?有多少个苏联人一生能经历二十场台风,还是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的。瞧,我多幸运……”
“第一场台风时,他爬上我的窗,带着一身牵牛花藤蔓跳进来,站在窗前说要和我上床。听听!这是什么话,那个时候我可是他的老师,而我们也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我是苏联克格勃,他是美国中情局,可这又怎样,我还是跟他上床了,我们做得很愉快,我从未觉得有这么愉快过,愉快得恨不得死在他怀里。”
在安德烈激昂的独白中,阿列克谢耶夫从喉咙深处挤出不清晰的咒骂声,“你,你这是叛国……”
“没错!我叛了国,如你们所愿,我终于叛了国!想知道叶戈尔怎么死的吗?我用电锯切开了他的胸腔,只因为我想看看你们这种人的心脏到底是什么样的?嗯?大使先生,你想知道答案吗?我捧着那个心脏看了很久,就是一颗普通人类的心脏啊!可为什么,能容得下这样多的恶意呢?”
阿列克谢耶夫狠戾地笑,右手微不可察地上擡,安德烈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摁住,摇头道:“这可不允许,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就像刚才我听你把话说完一样,这样才算公平。”
“你这个该死的叛徒!”阿列克谢耶夫表情扭曲,猛地吐出嘴里的纸团,嘶吼道:“你对不起你的祖国!”
“是吗?”安德烈眼眸晃动,喃喃自语道:“那我对得起谁呢?我好像,谁都对不起……我对不起帕沙,卡嘉,对不起科帕茨基上校,对不起谢苗,对不起艾利希奥,甚至……我对不起我的爱人。你知道我有多想去西西里吗?我梦里都是西西里,可这都是梦了,是你们让一切都成为了不可触及的梦,亲爱的大使先生,我累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可我也从来都没觉得这么有方向过。或许是因为我放下了所有,所以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
“你到底,到底想要做什么?!”阿列克谢耶夫眼中的怒火快要将安德烈烧尽,可安德烈只是悲哀地笑了笑。
“我要做的不多,但可惜,你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安德烈将目光落在阿列克谢耶夫惊诧的脸上,“因为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可以安心去了。”
阿列克谢耶夫最后的视野里,是一柄匕首从他的手背抽出,剧痛中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尖叫,颈动脉就被一刀切开,他惶恐绝望地捂住喉咙,最终定格在不甘心的眼神中。
安德烈冷眼注视沉睡在鲜血中的阿列克谢耶夫,他轻笑一声,以匕首为镜,清理掉不慎溅射到脸上的血液,整理好自己的着装,转身出了办公室。
走出苏联大使馆后,阿列克谢耶夫的话才在他脑海里真正炸开,他摇摇晃晃,像个醉酒的人走在深夜宵禁后的街道上。
“都是我……都是我……”安德烈疯疯癫癫地笑,脚步踉跄,踩在古老的石砖路上啪啪直响。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前方好像站着帕沙,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俊朗,是他梦中的少年形象,他伫立着,在朝他微笑,于是他扬起嘴角,快步朝他跑去。
“再见了,伊柳沙,再见了。”帕维尔忧郁地在雨夜里注视他。
“不,不……帕沙,回来,回来……”他朝无人的街道尽头跑去,妄图抓到逝去之人的魂灵,他伸出手,徒劳地虚抓,嘴里振振有词,脚步越来越快,一只流浪猫猛地从他面前窜过,他吓得往后一退,脚绊在路边的支撑起帆布篷的铁架上,重心不稳地仰头倒下。
遍布星辰的夜空摇晃到他的视野里,他却并未摔在冰冷湿润的地面上,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雨水,就像眼泪。不,这就是眼泪,他看到伊森的面孔浮现在夜空中,恍若梦境般注视着他。他在哭,抱着自己哭。
“这是梦吗?”他擡起手,轻轻抚摸伊森的脸颊。
“不,这不是梦,我破坏了剧本,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好,好,我正要找寻你,你出现得正好。”安德烈揪住伊森的衣领,朝他怀里钻,“第二个命令,带我走吧,去往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这个夜晚,让我在你的怀里度过。”
伊森抱起安德烈,亲吻他冰冷的满是泪水的面颊。自他从大使馆里出来他就一直跟随他,看他浑浑噩噩地朝前跑,嘴里喃喃自语,朝空寂的夜色伸出手……他知道安德烈再次沉沦到已逝的往昔,残酷的真相再次侵袭他,将他零碎的灵魂啃食殆尽。
“对不起……”安德烈在伊森怀里流泪,直到伊森抱着他来到了自己躲藏的地方,将他放到柔软的床铺上,他才睁开湿润的眼睛。
“都是因为我。”
“是我的错。”
“你没有罪,是我犯了罪。”
他呆滞地自言自语,翻来覆去念着这几句。伊森不断揩拭他的眼泪,妄图可以让他清醒。他曾短暂地睡过去,不到一小时便又醒来,醒来就往伊森怀里钻,将脸贴在他炽热的颈窝里。
“抱我,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