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男抖穷女抖贱树抖死(2 / 2)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老话说了,“树抖死”。
现在全村都在抖,那得死多少人?
下一个会轮到谁?
这种等死的滋味,比旱灾本身更折磨人。
我就这么成了一个异类,一个在集体痉挛中唯一静止的存在。
那些抖动的村民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疑惑,慢慢变成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羡慕,有恐惧,甚至……有一丝怨恨。
好像我的“正常”,反而衬托了他们的“不正常”,我的静止,是对他们颤抖的一种无声嘲讽。
我开始不敢出门,把自己关在破旧的老屋里,窗户用木板钉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疯狂颤抖的世界。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昨晚,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外面黑得像锅底。
村里的抖动声似乎暂时平息了,死一般的寂静里,只能听到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我缩在炕上,裹着被子,冷汗却把衣服都浸透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缝底下传来。
我屏住呼吸,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那扇薄薄的木门。
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一道影子,像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地从门缝底下“流”了进来。
那影子扭曲着,拉伸着,轮廓依稀是……一棵树的形状!枝桠像无数只鬼手,在地上蔓延。
影子爬到屋子中央,停住了。
然后,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却此刻听起来阴寒无比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响了起来,那是我去世三年的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慢吞吞的慈祥,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耳朵:
“乖孙……”
我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忘了。
那树影轻轻晃动,爷爷的声音继续幽幽地说:
“最后一个……该你了。”
影子说完,就像它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门缝底下,消失了。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
我像一尊泥塑,坐在炕上,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猛地喘过气来,整个人虚脱般地瘫软下去,被子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身上。
最后一个……该我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没有抖?
爷爷的声音……老槐树怎么会用爷爷的声音说话?难道爷爷的死也……
无数的疑问和极致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几乎要让我窒息。
这一夜,我瞪着眼睛直到天亮,不敢合眼,生怕一闭上,那诡异的树影和爷爷的声音就会再次出现。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凄厉的哭嚎声惊醒的。声音是从隔壁王老五家传来的。
我心头一紧,挣扎着爬起来,拄着拐杖挪到门口,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看。
王老五家院子外围了几个人,个个脸色惨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福伯也在,他抖得尤其厉害,几乎站不稳。
院子里,王老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已经没了气息。他的身体,不再抖了。
他是第一个。
村里死了人,却没有往常办丧事的动静,只有死寂和更浓的恐惧。
人们看彼此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下一个死人。
我缩回屋里,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王老五死了,因为他抖了。那老槐树说的“最后一个”,是不是意味着,等所有抖动的人都死光了,就轮到我了?
我这个唯一不抖的人?
不对……“树抖死”……如果树抖意味着村里死人,那昨天夜里,那爬进我家的老槐树的影子,它……是不是也算“抖”了一下?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
难道……老槐树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祭品,也不是谁的命?
它要的是……是某种“完整”?
全村人都陷入了它制造的“抖动”诅咒,只有我是例外,是那个不和谐的“缺口”?
所以,它才找上我,用爷爷的声音告诉我“该你了”?
它不是要杀我,它是要把我也变成和村民一样……会“抖”的东西?
我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僵硬的、无法弯曲的左腿,一股比死亡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如果……如果连我这个残废都必须“抖”起来,那槐荫村,就真的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