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照片里的影子(2 / 2)
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我们三个人都变得易怒、敏感,一点小事就能引发争吵。
新房子失去了最初的温馨,反而被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焦虑和恐惧所笼罩。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夜。
父亲加班晚归,我和母亲先睡了。
半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
声音来自父母的卧室。
我悄悄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他们房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
我看到母亲蜷缩在床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父亲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地搂着她。
母亲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又梦到了……妈就站在床尾……穿着那件烧掉的藏蓝色罩衣……浑身湿漉漉的……她看着我……眼神……眼神好怨……她说……说她冷……说我们不要她了……说她的房子没了……照片也没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父亲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别瞎想,只是梦……”
“不是梦!”母亲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你闻不到吗?那股味道……妈身上的味道!还有……还有你看!”
她颤抖着手指向卧室的穿衣镜。
镜面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而在那水汽中央,隐约可见几个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手指划出来的字:
冷
回 家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父亲也僵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们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或心理作用。
奶奶的“魂”,真的因为那些被提前烧掉的衣服和照片,没能“走远”,她被困住了,并且回来了。
第二天,父亲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托关系辗转找到了一位据说很有道行的老师傅。
他把家里发生的怪事和奶奶临终的嘱咐以及母亲烧遗物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师傅。
老师傅听完,良久沉默,最后叹了口气:“老人家临走前反复交代,是有深意的。人刚走,魂魄未稳,与阳世还有诸多牵连。她生前常穿的衣物、留下的影像,都是她在阳间的重要‘坐标’,能帮她定位,也能让她的魂魄有个暂时的依托,慢慢适应那边的‘路’,也就是所谓的‘走远’。
你们在她‘脚跟还没站稳’的时候,一把火把这些‘坐标’和‘依托’都烧了,等于断了她的归路,也惊扰了她不安的魂。
她找不到该去的地方,自然会循着血脉亲缘的气息,回到你们身边。
但这并非她所愿,这种状态下的‘回来’,带着怨气和迷茫,对生者、对逝者,都是一种折磨。”
老师傅告诉我们,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教了我们一个方法:
需要尽快回到老宅,在奶奶生前住的房间里,为她设立一个简单的牌位。
然后,由至亲之人(最好是我父亲,作为长子)亲手用奶奶生前喜欢的布料(哪怕是一小块)缝制一件小小的衣物替代品,再找一张奶奶清晰的照片(如果还有底片或电子版,就重新冲洗一张),将这两样东西恭敬地放在牌位前,连续供奉七天,每天早晚焚香祷告,向奶奶忏悔我们的鲁莽,恳求她的原谅,并明确告诉她,我们已经有了新的家,请她安心上路,不要再挂念。
同时,在新家里,也要经常在心里对奶奶说话,告诉她新家的地址,让她知道我们过得很好,请她放心。
这个过程,叫做“送衣引路”。
我们不敢耽搁,立刻照做。
回到久未住人的老宅,那股阴冷的气息比记忆中更重。
我们在奶奶的房间设好牌位。
母亲流着泪,找来一块奶奶旧衣服上拆下的干净里衬,笨拙地缝了一件小小的、象征性的坎肩。
我从旧物箱底找到一张侥幸未被烧掉的奶奶的单人照底片,重新冲洗放大。
接下来的七天,我们每天虔诚地供奉、忏悔、祷告。
说来也怪,从第二天开始,家里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就开始逐渐减轻。
母亲不再做噩梦,父亲的工作也渐渐顺利起来,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意外不再发生。
第七天晚上,我们做完最后的仪式,准备离开老宅时,一阵微风吹过院子,那棵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
回到新家后,所有怪异的迹象都彻底消失了。生活终于恢复了正常。
经过这次教训,我们全家都深刻理解了一句老话——“人还在,衣服和照片都不能烧”背后,并非完全是迷信。
那是对逝者的一种尊重,是给灵魂一个平静过渡的缓冲,也是避免生者被不安的魂灵所困扰的古老智慧。
那不仅仅是对物质的处置,更是对生命与死亡界限的一种敬畏。
至今,我们家依然保留着奶奶那张重新冲洗的照片,偶尔还会拿出来看看。
只是每次看到照片里奶奶慈祥又带着些许忧色的面容,我都会想起那个雨夜镜面上的水痕字迹,以及那段令人心悸的日子。
有些规矩,真的不能轻易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