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慧极必伤（2 / 2）

待用过了早斋，行者将药温了，服侍三藏喝下。长老知此为滋阴补阳之物，羞愧的不知所以。行者却道：“师父既说，前缘如此，且万万顾全自身。此一事，只你我二人尽知，不必挂怀。”长老这才宽心，将药饮尽。

而后，徒弟几个打点行囊，便往金銮殿上辞行。长老道：“徒弟们莫忙，且先奏明陛下，许我在此开坛讲经，超度枉死之魂。”行者道：“师乃得道高僧，若欲开坛讲经，须择日浴更衣，作净坛法事。今且行之，何为多此一举？”长老轻叹一声，滴泪道：“当日因为师之故，招惹了黄袍怪，使此宫殿中女眷惨死伤亡，不知其数。他等到了年纪本可离宫，而今香消玉殒，骨不得全，实在可怜。”

行者轻抚其背，而听八戒道：“师父好生慈悲，此事岂汝之过？若非那国王糊涂，何至于此！”行者道：“陛下纵偏信，亦是肉眼凡胎，复顾亲眷之故。师有此心，弟子为你沐浴更衣，开坛护法。师父莫悲痛，明日升坛，若红着眼却不成状。”长老闻言，便止悲痛，诣金銮殿上启其王。国王听罢，十分欢喜。亟召招提寺众贤，期明日开坛事宜。

次早，长老起身净手，拈香礼佛。于拜垫前、供桌边，二指夹香，双手顶礼。心默念：弟子恭供十方三世一切佛、法、僧。又以香头绕小匝，烧香行礼。足呈八字立，曲膝屈腰，两指相接，掌心覆为莲掌。五体投地，心念接福于众生。收掌虚握，手向下，意施福寿。又长跪垫上，取柳枝蘸水，点洒甘露。

拜毕，乃着锦斓袈裟，升坛讲法。方叩木鱼，念净口净身之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再开念《阿含经》，经曰：“……观诸法而会其要，辩众流而同其原，斯乃始涉之鸿渐，旧学之华苑。图大成于未象，开微言而崇体。悟惑色之悖德，杜六门以寝患。达忿竞之伤性，齐彼我以宅心。于是异族同气幻形造迹，入深缘起见生死际。尔乃辟九关于龙津。超三忍以登位，垢习凝于无生，形累毕于神化。故曰无所从生，靡所不生。于诸所生，而无所生。”

行者侧立，若闻金石之声，洋洋盈耳。却又如醍醐灌顶，大有裨益。暗暗叹道：“好和尚！好和尚！襟裾潇洒珠玑秀，妙龄博古超尘寰。”而后，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次早，国王又谢了他四众，整治素筵，大开东阁。他师徒受了皇恩，辞王西去。八戒喜滋滋道：“师父可是好大的排场，似他君臣这般相送，倒也不枉费我师徒一番辛劳。”

行者笑道：“呆子又浑说，你却辛劳个甚？被绑在洞里吃苦的是师弟，变作虎型挨了几日的确是我师父。你在花果山吃饱喝足，却好生辛劳。”呆子道：“师兄，你莫总是呛我，那白虎岭一事，原是老猪不地道。你且念大人不计小人过，莫复挂于心。”行者低声道：“我无意与你计较故事，前日师父病体方愈，你装神弄鬼，变阵狂风，几乎吓坏了他。今犹说记我的恩哩！”

八戒闻之，颇难为情，笑道：“师兄，你怎知是我法术？”行者道：“当日高老庄降你，何等动静，老孙可记得真切。况寻常妖风，必不似你受过点化者，老孙岂不知？”呆子听了笑道：“我也是一片好心，有意成全。师父师兄自是君子，我若不弄这些把戏，如何教你二人破镜重圆？”

行者听他此等说，却不由得愁上心来。沉默片刻，才道：“这话我便当没听到，你也只当没说过。尤其不可传到师父耳朵里，这里头诸多因缘果报，老孙不可细说。但只一点，我那师父尊性高傲，他还不晓得你已尽知此事。若知之，便是大祸。”

八戒呵呵一笑，却道：“师兄尽管放心，我自是装聋作哑，由你二人如何。但吾与沙师弟求个正果，乃至西行，玉龙贵为太子，亦为赎前因至此。你二人但莫误了我等功果，凭你如何。”行者道：“那是自然！”

师徒们一心同体，共诣西方。承君臣送出城西，说不尽沿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却又值三春景候，那时节：草芊绵，双涧注。水碧山青，一抹遥天补。断续滩声终日怒，空际微云，散作鱼龙舞。雁南归，潮汐聚，石磴盘纡，自在眠鸥鹭。小小湾头船子渡，欲觅灵源，脉脉迷津路。

行者取钵盂来，顷刻往水源处取来甘泉。长老端起饮了几口，好似甘露滋心。又教弟子也饮几口，继续牵马往西行进。

师徒们行了多日，又见一山挡路。唐僧道：“徒弟们仔细，前遇山高，恐有虎狼阻挡。”行者道：“师父，出家人莫说在家话。你记得那乌巢和尚的《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之言？但只是‘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你莫生忧虑，但有老孙，就是塌下天来，可保无事。怕甚么虎狼！”长老闻言，只得乐以忘忧，策马西行。

话分两头，各表一方。却说其师徒所经之地，唤为平顶山，山上有一妖洞，呼为莲花洞。那洞中二大王，一曰金角，二曰银角。他二人本兜率宫童子下界，候唐僧于此，欲得长生飞升之果。这一日，恰逢唐僧师徒上山。金角拟张画影图形，教银角带上画像，依此寻人。又将某人是某名字，一一说了。银角得了图像，知道姓名，即出洞，点起三十名小怪，便来山上巡逻。

毕竟不知如何捉住唐僧，此劫如何得渡？又将牵扯何等陈年旧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