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会员书架
首页 >都市 >【孙唐】泅渡·上部 > 【第七十章】别鹤离鸾

【第七十章】别鹤离鸾(1 / 2)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第七十章】别鹤离鸾

话表行者跌落碗盏,破门而入,果见那长老将一根琴弦挂在梁上,踢翻圆杌,自缢而死。你道如何?原来三藏与行者互诉衷肠时分,已存了必死之念,自知因果难逃,一心自戕谢罪。奈何行者素来机敏,行事又且谨慎。三藏欺隐不过,亦只得随机应变。

恰白日里抚琴之时,长老被断弦伤了手指,不禁暗暗留意:“寻常琴弦,不过蚕丝制成,安得如此利害?”长老生疑,且留心看之。却见那琴弦乃荣王特制,的确非同寻常。天蚕之丝,已是珍绝,况蚕丝之中,又杂以铜丝。故音色清冽,更胜其他。

长老暗忖曰:“我与悟空这桩事,说到底,终是不守戒律之罪。今为此,折了妙行一条性命,已令我痛彻心扉,寝食难安。若我复茍活于世,岂不带累我几个徒弟?纵吾师徒来日到了灵山,亦须与满天诸佛一个交代。我与悟空受惩戒,乃是罪有应得……可,可悟能悟净,有我这等师门,怕是一生擡头不起。佛门至上佛法,又岂能轻传于我手?恐负我大唐天子,一片诚心。”

恰此时,那行者轻握他手,一如当初秋夜借宿之时。长老心头一片温热,却又滋惹出一丝愧意:“悟空破戒,分明为救我……我当日只说石猴无情,若尘劫应在他身,便不必亏欠他真心。可万物有灵,他又何尝不是血肉之躯?我欠了他的情,拼了性命也还不尽……”

那长老愁绪满怀,弥所未释。趁那行者为他备水沐浴之时,撤下丝桐上商弦,藏于袖中。用饭之际,叮嘱八戒曰:“悟能,为师今日不慎,失手弄坏了这府上一架丝桐。此乃荣王心爱之物,我心中过意不去……”呆子道:“师父,他害你如此,弄坏他一架琴如何?若是大师兄之性,非纵火烧了他这老巢才罢!”

言毕,却见长老色微变。沙僧于桌下狠踢了八戒一脚,那呆子疼得呲牙咧嘴,忙云:“师父千万莫多心,老猪不是那般意思……”长老叹息一声,举汤饮之,摇首曰:“无妨。”八戒沙僧相顾,不敢言语。昔日,呆子在他二人的事上,多有不称意。是日亦在荣王邸,八戒出口伤人,而为长老所闻,遂大病一场。

他今言语之间,提及行者,本想为长老宽心。此言出口,却恐教长老多心,以为自家暗讽于他。乃懊恨曰:“我师父平日说猴子伶俐,老猪颇不服气,今日却教我犯难:如何他便哄得师父眉开眼笑,老猪这一开口,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恐让师父以为,老猪又拿师兄揭他短处。”

而长老此刻,却是别的心思:“我取商弦下来,若悟空见了,必然生疑。不将这琴藏了,定瞒不过他,我当如何?”那呆子见长老愁眉不展,自谓会错了意。真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忙曰:“不要紧,待老猪将那琴拿将来也。荣王爱乐,此城中处处是乐师。待吃毕了,老猪寻个乐坊,给些银钱,修它一修便罢!”

沙僧亦觉此计妥帖,帮腔道:“师兄此言极是,不过是琴弦断了,料不难修理。”长老见二人未尝防闲,放下心来,笑曰:“如此甚好,待吃罢斋,悟能便走一遭罢。”

那长老平日里耳软,遇上大事,却也是个有主意的。心思既定,哪有退缩之理?你看他收好了琴弦,着八戒将琴带了去,只一如寻常,沐浴更衣。行者虽觉出端倪,安能全晓其意?亦只得守其侧,不敢离半步。

长老透过屏风,见行者身影逆光,罩住自家身躯。不觉闭目,但知周身温热,如被行者拥在怀中。继而拿出琴弦来,却见那弦身因在此浸了水,愈发柔韧。忽然间,一阵疲累涌上心头,教三藏浑身骨节儿也失了力气。只得靠在浴桶中,擡起眼来,一动不动地望着行者的影子,暗想:“有些儿话,我这辈子都不能同你说了。可你都知道的,对么……”

长老眼眶一热,便见血泪滴入水中,如朵朵红莲,顷刻绽开。“我这一生,入了红尘,却因红尘多难,生来便受骨肉分离之苦。入了佛门,佛门虽庇佑我一时,却也有同门容我不得,嫌我是个身世不明的祸根。身居官场,总领诸僧。亦须见人三分笑,哪似个禅宗修行人?而后一心西去,菩萨却道我尘缘未了,须历经世事,致远求真……而今想来,我在哪里,都是这般,名不正,言不顺……”

三藏这般想着,忽觉一丝冷意。不辨寒于心,犹寒于体。正是时,行者在外,以指摹画他屏风上的身影。三藏忽而感叹,于他二人而言,彼此皆不过暗烛下一抹残影。有影而有光,然这萤火之辉,如何让形影常在,生死何随?

“悟空,悟空……”长老紧闭双目,心绪再难安宁。“只有你……只有你,我这一生不论身处何地,都不曾名正言顺。可婆娑幻境里,我是你拜过高堂,名正言顺的妻……”

长老站起身来,垂眸见自家枯瘠身躯,昔于幻境中得之斯须解脱,终究于现实前一击而溃,徒留满目疮痍。“我又何尝不知道,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所以在车迟国,我宁死也不肯舍你一人去。这世上若无你…我…我…”

三藏轻叹一声,唤了行者替他更衣。他今一动,便觉身力俱尽,实是有心无力。行者绕到屏风后面,助他穿上衣裳,系衣带的手也抖如筛糠。三藏终于露出些笑意,放任自家半个身子倚在行者怀中,贪恋他可于这人世汲取的最后一丝暖意。

那长老终是忍不住,把着行者臂膀,失声痛哭:“悟空,悟空……你将我忘了罢,你将我忘了罢……”行者眼底悲恸,扶着他身子的手渐渐收紧,任由他哭诉多时。待那哭声渐止,行者忽然开言:“铭心刻骨,如何敢忘?”

行者已料到这人有寻死之心,亦知他诸多打算。却不敢拆穿,只恐说破了,反逼他走上绝路。于是只得这般好言哄慰,盼能打消了他这念头。“老孙初见师父时,你骑在白马上,气度高华,超然物外。旁人看我状貌凶恶,身困石匣,皆鄙慢怀畏。唯你视我与世人无二,唤我声神猴。如此相依相伴,一晃数年。师父在老孙心中,从来是心怀苍生、慈悲好善的佛陀。绝不因时过境迁,有半分更易。”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