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发愁(2 / 2)
痛心,愠怒,隐忍。
复杂又交错出现在天子的脸上,彼时的他单手支额,寒气加身,似乎忘记了晚上有宫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皇后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陛下,哪怕只有瞬间,她还是嗅到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画面退散,江皇后不禁揉了揉眉心,轻道:“跟着吧。仔细行事,莫露出马脚。”
“是。”
朝霞点头,刚要起身,外面乱糟糟的,忽然一名小宫女闯了进来。
“皇后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的脖颈被汤药烫着了,正闹着哭呢。”宫女冻得发红,面色却煞白一片,显然是吓坏了。
她初来乍到,好容易进了椒房殿寻了个伺候清宁公主的差事,如今犯了错,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暖阁霎时安静,就连燃烧的炭火都静止了般。
江皇后面色晦暗,盯着闯入的宫女,目光冰冷无比。
“糊涂东西,没见娘娘正忙着么!”朝霞登时反应过来,劈头盖脸骂了宫女一通,吓得人家瑟缩匍匐,单薄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还不快出去,公主的事去找晚霞,她自会安置妥当。”朝霞将人轰了出去。
宫女出去时又刮进来一道寒风,零星落在了一言不发的江皇后身上。
朝霞见状,忙不叠跪地请罪。
“新来的?”江皇后的手还在鹦鹉的羽毛上,眼睛却是定在了门帘,仿佛在透过它看方才的宫女。
“是,前两日刚送来的,奴婢瞧着老实,才留了下来。”
江皇后又恢复了没有表情的神色。
“不中用了。”她丹唇轻吐,语气平静冷淡,堪如方才飘进的寒冷。
朝霞浑身轻颤,微微愣了几秒,神情认真地向贵人磕了三个头,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
夜凉如雪,隐约有树枝压断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春风殿偌大的拔步床内,淡紫的幔帐中人影来回翻滚,震得帷幔轻颤。
“唉~”紫幔内传出一道长长的叹气声,顿了片刻,接二连三的叹气声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躺在拔步床外地平上的宫女忍不住坐起身,揉着眼睛问:“公主,您到底还睡不睡了?”
秦相思幽怨地朝外望了一眼:“我睡不着。”
翻来覆去得睡不着。
晚膳时分,皇兄过来陪她用膳,想来是吴医令传话的意思清楚,皇兄在饭桌上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
秦相思软磨硬泡都没有用,皇兄什么要求都答应了她,唯独择婿这一件,决不动摇半分。
话里话外是三年前就该择婿,顺利的话,如今孩子都会唤人了。
一语戳到了秦相思的心肺,她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晚膳吃得是哑口无言。
离开春风殿前,皇兄甚至提到了来年春猎。
明年二月,皇祖母七十整寿,届时其他三国出使来祁,四国齐聚于此。
按照往年的惯例,三国使者必然是要待到春猎后才走。
往年,秦相思顶着弱不禁风的名头,不曾出面;今儿个听皇兄的意思,若她来年春猎前婚事未定,岂不是要在其他三国面前露面了?!
惊得秦相思毫无困意,在床上来回发愁。
海棠的睡意渐无,捧着脸抵在床上问:“公主,陛下此举也是为了您好,实在不必过分忧心的。”
秦相思一听,扭过头瞪着她看,幽幽道:“我心不愿,旁人或许不知,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海棠尴尬地闭了嘴。
随公主远赴西凌三年,她对公主此刻的心思当然十分清楚,只是……
她想了想,柔声道:“公主,奴婢的意思是咱别一棵树上吊死,不能因为一次的错误耽误您的终生。”
秦相思停下翻来覆去的动作,仰躺着看头顶暗香浮动的床幔,柔荑把玩肩侧两缕长发,喃喃低语。
“我知道,他才不值得我如此。海棠,我只是……好快,旧年未逝,新年未至,我不想这么快嫁给另一个人。”
她刚结束了一段身心俱疲的婚姻,离开西凌中秋未至,踏上东祁土地是九月,如今才冬月,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秦相思实在没有心思另择夫君。
她想着总得来得开春,哪知皇兄半刻等不及,恨不得立刻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郎君出现在面前,他当众赐婚。
心想如斯,秦相思再度唉声叹气。
海棠见状,安慰道:“公主既不愿,就先别想这些糟心事了。左右还是有好消息的,陛下开恩,公主从今往后可以随意出宫,奴婢替您高兴。”
秦相思闻言,敛去愁容,会心一笑。
“也是,以后想出宫再也不用变着法儿求皇兄求祖母,我想怎么出去就怎么出去,真好。”
许是皇兄执意为她择婿,特地松了口,给予了秦相思一个大恩典,好让她不要再张口阻拦择婿一事。
于秦相思而言,能自由出宫的确是件值得分享的喜事,就像离了池塘的鱼儿忽然游入了大海,锁在笼中的雀儿忽而得了自由。
她正盘算着与时无度一同庆祝。
唯一发愁的便是她的婚事……
秦相思苦思不得其解,想到皇兄坚定不移,说一不二的神色,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盖上了衾被。
不管了,明日问问时无度,看他有什么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