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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同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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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秦相思答应了,祁帝对时无度的围墙就有了破绽,再坚硬的城墙高楼,一旦内里有了突破口,攻陷是迟早的事。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祁帝倘若非要从中斡旋,拖延时间,死守防线,秦相思如何哭诉也无计可施。

这时候,需得里应外合,在外强攻不断,在内一并击破祁帝的防线。

当再也看不清马车的影子,时无度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他擡头凝望夜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但是,天一定会亮。

*

慈安殿,灯火通明。

梧桐匆匆进入寝殿,面容染上深夜的几分凉意,她神色微异地走近床榻,讪讪开口。

“裴府的马车刚刚送出宫了。”

正闭目养神的老人倏然睁目,音声低沉:“皇帝还在生气?”

梧桐讷讷点头:“是,听说右拾遗裴大人请旨求娶明月公主,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眼下正在宣政殿摔东西呢。”

闻言,老人面色微沉,怒斥道:“不知分寸!天子喜形于色乃是大忌,这事若传出去……”

“太皇太后放心,余忠良做事利落,宣政殿方圆数百米都是死士。”

太皇太后神色稍霁,开始回味方才听到的话,未几,连连摇头叹气,与之相对的,是浊目中逐渐显露的清明。

裴家……

难怪啊,难怪子义会如此自信,竟然有裴家牵扯其中。

时机何故如此巧合,真的是上天庇佑,还是时无度未雨绸缪,算计好每一步。

答案呼之欲出,太皇太后轻轻阖目,只叹她病了太久,竟是病糊涂了,耳聋昏聩。

立在床畔的梧桐觑见老人的神色,心下了然,踌躇不安道:“太皇太后,时将军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会不会……”

坐在床上的老人摆了摆手。

“他三年前暗中助思思离开,皇帝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透露一字,甚至连思思母体受损一事都隐瞒不提;眼看着,他就要心想事成,即便有千言万语,子义也会吞进肚子里,决不泄露只字半句。”

东祁长公主未婚却母体有损,这事若是传扬到别人耳中,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雨。

而时子义,他明知却仍要费尽心思娶她为妻,太皇太后此刻内心有再多风雨也只能按压不提。

皇帝未必不知,时子义才是最合适的驸马人选。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皇帝再无情,终究是血肉之躯,他自诩疼爱思思,只有他才能一直保护她。

可现在,有旁人了。

祁帝再如何不愿,也只能放手。

*

从宣政殿回来后,秦相思一直忐忑不安,晚膳食之无味,宫人如何讨她欢心都不为所动。

亥时三刻,夜色浓烈,秦相思哭丧着脸躺在梨木榻上,焦灼不已。

听弘舟说,裴翊在宣政殿待了不足一炷香就出宫了,秦相思派人去打听消息,结果无功而返。

今日有些反常,御前的口风很紧。

是以秦相思的心愈发乱了,裴翊到底有没有请求赐婚,皇兄到底会不会答应他。

哪一种答案她都不敢深思,无论裴翊请求与否,皆无法掩盖皇兄对时无度不满的事实。

这一点是秦相思始料未及的,她想不通皇兄为何不喜欢时无度,绞尽脑汁搜刮了半日,才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因为三年前时无度帮助她离开东祁?皇兄表面上收回旨意,将贬至西域关的时无度重新授予要职,但心里仍计较当年之事。

若真是如此,秦相思犯了难,她无故离开始终是皇兄心头的一根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将刺从皇兄心头拔出来。

时光无法倒流,事到如今,秦相思后悔也没有用。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吧。

她深深叹了口气,思忖明天该如何说服皇兄,她正犹豫是否请皇祖母出面,忽地听到殿外一声高喊。

“陛下驾到。”

秦相思脑海“嗡”的一声响,神智尚未反应,祁帝已然步入殿中,伟岸的身躯霎时笼罩着她。

“皇兄。”她昂头看着他,迟了片刻才想起来行礼。

祁帝虚扶着她:“坐。”

两人相继坐在了梨木榻上,孙嬷嬷端上茶水,很快退了出去。

夜深露重,这么晚祁帝还要来春风殿,秦相思大体知晓了对方的来意,然而她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开口询问。

害怕皇兄的回答如她所料,但非她所愿。

“明月,朕……”祁帝先开了口,话至一半顿下,少倾才问,“你当真要嫁给时子义?”

与之前在宣政殿的竭力反对的态度不同,此刻的祁帝明显冷静了许多。

这让秦相思看到了希望,她郑重点头:“嗯。”

祁帝注视着她的眼睛:“为何是他?”

秦相思擡眸与之对视:“因为明月相信他,除了至亲,子义哥哥是明月最最信任的人。”

祁帝哑然,默了片刻,道:“可朕,有意替你另择良婿。”

没有指名道姓,秦相思却第一时间想到了裴翊。

她按下砰砰乱动的心绪,垂首敛眸,当皇兄冷静镇定地询问她时,她毅然选择了相同的方式回应。

“父皇母后去得早,明月无福承欢双亲膝下,是皇兄教我读书,写字。我知道您对我好,可皇兄,明月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小孩子了。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长兄如父,也请皇兄,站在明月的角度,为明月计一计深远吧。”

说完,春风殿安静地落针可闻。

秦相思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好是坏,一案之隔,皇兄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地面忽然出现一双玄履。

祁帝站在了她的面前,长臂一挥,玄色广袖展开,秦相思只觉眼前一黑,再擡眸时,温暖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鬓发。

秦相思是清醒的,亦明白,以她的年纪,皇兄不应再这样揽她入怀。

可她没有挣脱皇兄的怀抱,概因头顶上传来熟悉的低喃。

“明月,明月。”

皇兄的声音低沉又令人怀念,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秦相思被皇兄揽入怀中,她枕在他的胸膛,安然入睡。

离开春风殿,余忠良看着祁帝凝重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陛下,是回紫宸殿么?”

祁帝无语看天,夜空中明灯照不到的地方,凝望少倾。

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余忠良了然于胸,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

晨光熹微,春风殿圆湖冰面裂出一条条细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相思今日醒得很早,坐在廊庑下望着光秃秃的樱花树发怔。

昨夜,皇兄没有作出任何答复离开。

秦相思对自己的信心不抱任何希望,她决定让皇祖母出面说服皇兄。

百善孝为先,有皇祖母在,皇兄再有不愿,也只能点头答应。

至于后果……皇兄疼爱她,应该不会生气太长时日,秦相思打算不遗余力讨他欢心,假日时日,皇兄待她一如从前。

心想如斯,秦相思站起身,准备用早膳。

“长公主,余公公来了。”

便在此时,小德子猴急似的跑进来,身后跟着御前近侍余忠良。

他笑得和蔼可亲,眼角露出了不合年纪的皱纹,行过礼后袖手立在石阶下,躬身道:“奴才给长公主道喜,陛下口谕:准允您和镇国公世子的婚事,赐婚诏书待年后择吉日下诏。”

“哐当”一声响,打破了庭院霎时而来的静默,秦相思恍然,余光从弘舟落地的长剑中收回,瞠目定在廊中咧嘴而笑的余忠良身上。

“余公公,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以想象一夜之间,皇兄的态度就此转变。

余忠良心里明白,明月公主决不会质疑陛下的口谕,她只是过于震惊才脱口而出。

于是眼角的皱纹笑得又多了几道:“好公主,君无戏言,陛下答应您的事,哪一次没有做到呢?”

这下,秦相思神智终于回笼了,眉梢眼角溢出喜色,她甚至忘了和余忠良寒暄,张腿就往外跑。

“长公主!”

小德子眼疾手快,忙不叠跟上,紧接着贴身宫女也跟了出去,剩下海棠慢了半拍,怔愣了下,瞥见余忠良还在廊下,意识霎时清醒。

急忙向这位御前近侍躬身道谢,不多时孙嬷嬷也走了出来,笑着递给余忠良一袋金瓜子。

“公主是高兴过头了,还望公公不要见外。”

余忠良接过金瓜子,笑言:“哪里哪里,长公主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春风殿至南阙楼这段路上,明月长公主迎风奔跑,后面跟着三名宫女和两名内侍,不少宫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幅奇怪的画面,瞪眼咋舌。

寒冬腊月,堂堂长公主不坐轿撵,反而不顾风雪地在地上跑,众人诧异不已,相互交头接耳几句,很快作鸟兽散。

但异样的状况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南阙楼亦不例外。

值守一夜的时无度乍然听闻此事,福至心灵地往宫里走。

两人在必经之路的长廊中相遇,远远地,时无度看见一抹月白的倩影,渐近的呼唤声借着风雪传入耳中。

“时无度,时无度!”

秦相思也看见了廊下一身银甲的男子,她弯起杏眸,欢天喜地地迎向他。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见秦相思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时无度霎时心领神会,像是回到沙漠久别重逢的那一日。

她奔赴向他,他展开双臂。

秦相思几乎是跳进时无度的怀里,柔荑撑在他宽阔的双肩,双足离地触及他的膝盖,娇躯高出他半个头,时无度则紧紧地环住她,大氅裹住了两人各半身躯。

众目睽睽,皇宫城内,两人的拥抱举止亲密,但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因为不久后大家都会知晓陛下赐婚的消息:明月长公主与镇国公世子时无度定亲,两人即将成为夫妻,举止亲近些,又有何妨。

“皇兄答应了!”秦相思激动地开口,皓腕不禁环在男子的颈间,灿然的笑容嫣如盛开的芙蓉花。

时无度没有回答,但眉梢唇角扬起的笑容足以表明他内心的欢呼雀跃。

将来如何未可知,但此时此刻,两人皆真心实意地袒露彼此的心声。

恰似薄云散开,冬日穿透云层,光芒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皇城里,冰雪融化的水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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