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信半疑(1 / 2)
半信半疑
密林深处,一头梅花鹿低头安心地吃着草,浑然不觉危险即将来临。
景衍勒紧缰绳,箭头直指梅花鹿的眼睛,他半眯着眼睛,眼看时机成熟,却始终没有拉开弓弦。
“嗖!”一支箭准确无误地射穿猎物的脖颈,梅花鹿抽搐倒地,鲜血直流。
景衍望着手中没能射出去的箭,回眸望去,看见北燕大皇子朝他咧嘴一笑,抱拳道,“多谢三王子手下留情,这鹿本皇子笑纳了。”
景衍抿唇,眼睁睁看着北燕的护卫拾起猎物,无动于衷。
“虽然西凌并无狩猎一说,但三王子骑射不亚于本皇子。”大皇子睨一眼西凌护卫手里的猎物,数量惨淡得可怜。
“遥想当初三王子来北燕,狩获的猎物可是拔得头筹,怎得今日反常,连本皇子的零头都没有。”
不及景衍回应,大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到底是三王子能力渐退,还是牵挂娇妻,所以无心狩猎?”
话音刻意加重了后一句,景衍浅浅一笑,冲北燕大皇子点点头,算作默认。
见状,北燕大皇子也不欲久留,调侃两句往别处寻找猎物去了。
留下景衍在原地打转,他注视着梅花鹿倒下的草丛,那里流淌着一滩血迹。
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整个人心不在焉,视线无法聚焦,再好的猎物都不为所动。
北燕大皇子只猜中了一半的心思。
景衍的确归心似箭,但不是因为姬嫣然。
不知觉来东京城半月有余,景衍有幸能与相思重逢,可她的公主身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景衍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地见到她。
满打满算,自和离之后,今日竟然也只是第三次看见秦相思。
东祁不是西凌,他无法像随意进出西凌王宫一般出入东祁皇宫。
意味着春搜是上天赐予景衍绝佳机会。
不仅可以随时见到相思,而且碍事的时无度不在,景衍满脑子想的是趁此机会令相思回心转意。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孤一个人走走,不许任何人打扰。”心想如斯,景衍下令,“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若半个时辰后孤还没回来,你们自行回营。”
“是。”护卫不敢违命,老老实实在原地等待。
景衍打马前行,以免打草惊蛇,在密林外绕了一圈才往营地方向走,特意绕开了西凌的营帐。
不绕不打紧,这一绕圈反而撞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郁郁葱葱的树木下,霜色尤为显眼,而正对着霜衣骑装女子的年轻男子,容色完完全全落入了景衍的眼睛。
他一眼就认出背对着的霜衣女子是秦相思,也随即认出年轻男子姓裴名翊。
正因为如此,景衍看到这幅画面,神情黯然。
同为男子,景衍如何看不出裴翊的情愫。
遑论秦相思看样子并不排斥对方,与他说说笑笑,相处得十分融洽。
景衍不禁蹙眉,说不出该哭还是该笑。
秦相思和别的男子谈笑风生,想来她对时无度并非全然上心,他应当是开心的;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又笑不起来。
未几,失落的情绪蔓延胸腔,堵在景衍的胸口,郁结难消。
他大意了,“敌人”不止一个,没了时无度,还有半路杀出重围的裴翊。
甚至北燕,南诏,都是潜在的“敌人”。
景衍阖眸,深深地呼吸着,将心头似洪水滔天的情绪压制下去。
寿宴后他思量多日,仍旧不愿放弃。
秦相思是否喜欢时无度不打紧,关键在于,他尚未向她表明心迹。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错过了。
景衍翻身下马,安顿好骏马后朝说笑的两人方向走。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惊动了交谈树下交谈的两人,秦相思顺着声音来源递去眸光,瞬时怔愣下下,下一秒喜笑颜开。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她动身向前,此时骑马之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清风吹拂,树叶微晃,春光明媚,一玄一白紧紧相拥。
景衍身在高处,很快看清了玄衣骑装之人是时无度。
怀里的一抹霜色甚是扎眼。
景衍眉头皱得愈发厉害,生生拧出了“川”字。
恰好在此时,裴翊擡眸,发现了他的存在。
没有惊讶,没有意外,裴翊看见景衍,神色自若地朝他微微一笑。
大抵是发觉景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秦相思,裴翊睁着墨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与之对视。
笑意也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两者结合,仿佛在告诉,或者在嘲笑景衍:瞧,你与我,皆是败者。
握弓的手掌蓦然收紧,景衍咬牙,温润如玉的脸庞浮现一丝狰狞。
他才不甘心当败者。
因为亲身体会过秦相思满腔的爱意,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所以做不到心甘情愿。
明媚笑靥,温柔期待,热烈奔赴,这些,都曾只属于他。
怎么可能甘愿放手啊。
*
午时将至,狩猎的人马接二连三地回到营帐。
祁帝狩猎而归,他早年爱读诗书,不善骑射,登基后勤于钻研,武艺也渐发精进,年年狩猎,珍禽异兽不在话下。
今日亦是收获颇丰,祁帝心情舒畅,换身干净的袍子后,江皇后和淑妃已等候多时。
中午自然吃现成打猎的飞禽走兽,或蒸或烤或煮,营地外面座位摆放了一圈,祁帝左右坐着娇妻美妾,不远处是小丘似的猎物,宫人正在仔细清洗。
东祁臣子,三国使团也相继入座,营地人满为患,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祁帝环顾四周,看见下首的淑妃扭头定在别处,问:“爱妃在看什么,这般痴迷?”
他眯着眼,顺着方向探去,正是西凌的营帐。
西凌三王子尚未回来,外面坐着的是王子妃姬嫣然及左相夫人,还有几名使臣。
祁帝神色平静,眼神晦暗不明。
头顶传来询问声,淑妃急忙敛眸,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她心里慌乱地很,却也知眼下情形,隐瞒反而坏事,故坦然回答:“陛下,臣妾瞧西凌三王子妃有孕,”
话音顿了顿,淑妃娇羞地低言,“臣妾,私心希望能再给陛下添一位小皇子、公主也好。”
祁帝淡哂:“来日方长,阿桓年纪尚小,爱妃……”
一旁的江皇后听在耳里,凉在心底。
以至于祁帝后面说了些什么,无心在意。
她觉得面上无光,自己的丈夫和爱妾打得火热,而她作为皇后竟也一句话插不上嘴。
春搜理应帝后携手同行,淑妃本不该出现,不合规矩。
可规矩在天子面前犹如浮云,皇帝高兴,还管什么规矩。
江皇后意欲一走了之,然而理智却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地提醒她的身份,她是皇后,是国母,不能感情用事,坏了规矩。
听着淑妃口口声声想为祁帝诞育子女,江皇后刺痛地垂眸,盯着自己的肚子,满腔叹息。
她何尝不想为祁帝诞育儿女呢,可惜自上次有孕后,她的肚子再没了动静。
陛下心疼大皇子年纪小,淑妃无暇顾及,可她毕竟年轻,又得圣宠,假以时日,难保不会再诞下皇子。
江皇后不同,她成婚快十八年了,仅仅怀孕过两次,期间间隔十余年,而今,她年逾三十,孕育子嗣的可能性远不及年轻貌美的淑妃。
思及此,江皇后轻轻地叹气。
便在此节,有大臣拜见,原是猎得一只珍贵的银狐,特此呈上来献给祁帝。
银狐生长于寒地,为何出现在春意盎然的南山无人深究。天子要狩猎,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底下的人也会想办法让它出现在南山林中。
祁帝望着银狐的毛发,露出满意的神色。
寻视一眼没看见秦相思,便道:“把明月叫来。这银狐皮毛鲜亮,颜色衬她。”
祁帝幻想着明月裹着银狐皮大氅的场景,眼神愈发温和。
余忠良应声便去找人了。
淑妃娇声开口:“陛下,臣妾也喜欢银狐皮。”
话音刚落,周遭安静一片。
就连进献的大臣都察觉到诡异的气息,连忙躬身告退。
江皇后一言不发,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在心里讥笑淑妃不自量力。
祁帝面色未变,淡淡道:“爱妃喜欢,朕命人再猎一只银狐便是。”
言外之意,眼下这只银狐除了明月,谁都无法得到它。
祁帝的回答意料之中,江皇后神色稍霁,片刻前不平的心境有所缓和,看到淑妃吃瘪,她甚至觉得畅快。
即便是淑妃,在明月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果不其然,淑妃眸光微暗,霎时恢复原状,笑靥如花,状作大方地点头应是。
*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续有人回来,左邻北燕,右舍南诏人差不多齐全了,西凌除外。
姬嫣然左顾右盼,余光瞥见有人在注视她,她不甚在意,一昧地寻找丈夫的身影。
“哟,这不是三王子妃么?在等你家王子回来?”北燕大皇子刚见过祁帝,折回营帐时目光朝西凌扫了眼。
姬嫣然望夫心切,又长相貌美,大皇子搓着下巴打量,他没看到景衍,笑意夹杂几分不善,语气看似疑惑,却深有考究,“奇怪,打猎时他表现得归心似箭,本皇子还以为,他早就回来陪你了。”
姬嫣然的心唰地一下沉了下去,她极力控制自己随时可能失控的情绪,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最后还是副使出面与大皇子寒暄,对方离开后,姬嫣然的心情依然烦躁。
怀孕后她愈发敏感,眼下身子快七个月了,敏感多疑的心思只增不减。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景衍,如果现在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方才听到的一席话姬嫣然或许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