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万里空棺(1 / 2)
【二合一】她哭到绝望、痛苦、悲愤,她哭的好伤心,悲戚的哭声萦绕在所有人耳边。
这是一身通体银白的山文甲, 上面布满了划痕,最严重的一处损伤是胸前几乎被砸碎的护心镜,可见当时情况凶险。
护颈、护肩加身便能感受到沉重来, 沈文戈道:“继续。”
虎头皮带系腰、护臂、轻甲一一上身, 最后头戴兜整、脚踩云头乌头靴,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形象便出现了。
沈文戈透过铜镜看着自己, 便会想起当日二姊换下这身破损到不能再上战场的山文甲,换成明光甲又升了职, 向自己眉飞色舞表达开心的样子。
许是自己羡慕的目光太过灼人,二姊将这身铠甲送给了自己,盼自己如凤凰般英勇选择自己的人生。
摸着身上的铠甲,她想她到现在才真正做到了二姊希望的事情,她将穿着二姊之前的铠甲, 去接她。
阳光透过窗棱照在铠甲上,闪着晶亮的光。
大兄、二姊、三兄、四兄、五兄、六兄, 娉娉带着家里人来接你们了。
马车走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马车内陆慕凝和几个嫂嫂几乎是不可遏制的,用贪恋的目光在看沈文戈。
她们透过她,在看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夫君。
儿啊,母亲来接你们了。
三郎,玥玥还不会叫父亲, 等她会叫父亲了,我一定抱着她去你的牌位前叫你,你今日就先跟我们回家,可好?
四郎, 我带着纯儿来接你了, 他脾气秉性愈发像我, 你说没有你,可怎么办?
五郎,我想你了,你回家后,入我梦,再哄哄我可好?
夫君,婉儿是你新娶的妻子,认识一下,我叫唐婉。
寒风萧瑟,城外几乎是白茫茫一片,她们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孩子们在马车里乖巧等着,不让下来玩,就不下。
可岭远却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他与她们一同站在城门口,说:“我也在这等父亲。”
“好!”陆慕凝牵着他的小手,“你便跟着祖母一同等你父亲、姑母和叔父归来。”
金乌渐渐西移,白皑皑的雪上,终于出现了人影,他们近了,更近了。
与她们一同等着的长安人们,兴奋道:“来了,来了!”
“不是,怎么这么多人。”
走到她们能够看清的地方,只见围着棺椁的人,不住的伸手要将棺椁上面防止被风雪侵蚀的草垫掀走,甚至有人想要推棺,通通被扶棺护送的士兵呵斥退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四夫人陈琪雪惊道!
士兵们牵着牛车走到城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陆慕凝,拱手道:“夫人,我们将将军他们带回来了。”
“这些人,”他苦笑,“都是阵亡的沈家军亲属,他们跟了我们一路了。”
在三架牛车周围,上千名衣裳单薄的人,含恨看着他们,一双双眼睛充斥着怨毒,看着人手脚发寒。
陆慕凝也是心惊,她对护送儿郎归来的士兵客气道:“多谢诸位,家中备了薄酒,还请去歇息一二。”
从西北墨城一路送到长安,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这是应有的礼数。
护送棺椁的士兵们看了看,摇头对陆慕凝道:“夫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还是先解决他们吧?”
说话之际,这上千人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他们眼睛狠毒地盯着陆慕凝几人,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她们就是那叛国贼的家人!”
“什么?她们就是?”
“她们刚才还说要请人吃酒!”
“我们在寒冬腊月走了近一月,她们却能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
“要不是世子叛国,连累了我儿,他岂会战死?赔我家儿郎!叛国贼不配归家,他们就该抛尸荒野!”
近上千人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群情激动,骇得在城门口看热闹的长安人不住往里跑,幸而守城士兵长矛威胁,才没让他们跑了进去。
但他们将因为着急出来迎接儿郎,而走出城门外的沈家人团团围住,将城门堵得死死的,怨毒道:“他们不能进!叛国贼不配!还我家儿郎性命来!”
这还不算什么,眼见着要将棺椁送进长安,他们再也不能阻拦,一个个也不怕运棺椁的士兵了,几十人上去就将一个士兵围住,而后就去推牛车上的棺椁。
他们一边哭一边推,嚷道:“凭什么他们可以有棺椁运回长安!我家儿郎尸骨无存,就只带回一句他死了的话!”
“要不是世子通敌叛国,他们岂会做了战争的牺牲品。”
“他虽去打仗的时候我们便做好了准备,可我也不希望他不是为了陶梁而死,而是中了奸人歹计啊!”
运送棺椁的士兵不敌突然暴起的人,只能和沈家奴仆堪堪护住沈家女眷,同陆慕凝道:“夫人,你带着人进城,我们在此等候金吾卫出来。”
眼前乱糟糟的一片,更甚至棺椁都被人动了,若非被陆慕凝压着,几个嫂嫂都要跑过去阻止了,眼看他们马上就要进家门了啊!
说什么叛国,他们根本就没有!要是真的通敌了,他们岂会也没有命在!
现在在她们眼前,棺椁被推,阻碍回家,简直就跟刀子扎她们心一样啊!
沈文戈拿手遮住眼,手不住抖动着,泪水扑簌而下,这些手无寸铁之人相阻,让她们怎么办?怎么办?
“都住手!”
没有人听她的,她理解他们,要是她的亲人也遭遇此难,只怕比他们还疯狂,可他们怨怼错了人啊,要怪也该怪挑起战争的燕息国,而不是蒙冤的兄长们!
她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士兵,奋力挤进牛车旁边,她一身铠甲,不怕他们推搡怒打。
“娉娉!”
母亲和嫂嫂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不管不顾,挤开一个个想要扒棺,甚至想将它推下去的人,然后用自己瘦削的肩膀顶住了已经被推出牛车的一角棺材。
“啊!”她奋力吼着,用尽自己全身力气也没能移动棺椁一分一毫。
她不知道这里面装得是哪位兄姊,她只知道不能他们掉在地上,泪水糊眼,她平生第一次怨恨自己体弱,恨自己从小没有习武,恨自己不如兄长强健,不然她肯定就将棺椁推上去了。
穿在身上的铠甲不住的发出被击打的声音,她忍住疼痛,转而爬上了牛车,将上面的人推下去。
可是这些人就好像源源不断似的,推了这个,还有那个。
眼见着棺椁要掉下去了,她索性一咬牙,直接趴了上去,死死扒住棺材,喊道:“要不你们就把我也一起推下去!你们冷静点!我兄长没有通敌!”
“胡说!”人群中响起尖锐的声音,“御史大夫都在墨城查出世子通敌的证据了!要是没有世子,这两万人怎会没了性命!”
沈文戈红着眼睛扒着棺材,“他通敌他会跟将士们一起死?死人不会说话,只能任由别人污蔑罢了!”
“都别她的,她妖言惑众。”
不知是谁大力推了她一把,将她差点推下棺材去,她闷哼一声,咬住嘴唇,疼得她险些将嘴唇都咬破了,手指深深扒住棺材,又将身体摆正了,用自己的身体阻止棺材摔下去。
“娉娉!”
嫂嫂们被沈家奴仆护着,往人群里跑来,这些拦车的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甚至有的瘦的风一吹就倒。
沈家奴仆都是上过战场的,以一敌二自不必说,可哪能真的对他们拳头相让,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只敢护着嫂嫂们,推开人群罢了。
沈文戈眼前景象都被泪水扭曲了,她听见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她连头都擡不了,兜整已经不知道被谁给打落了,她埋着头避让着头顶的掌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掉!
四夫人陈琪雪护着刚生过孩子身体最弱的三夫人言晨昕,上了离她们最近的牛车,言晨昕学着沈文戈的样子,也趴在了一个棺材上面。
紧接着,六夫人唐婉带着跟她们跑出来的岭远上了一辆牛车,四夫人将最胆小的五夫人崔曼芸拉上牛车,均趴在棺材上面。
四夫人还伸出一只手握住五夫人的颤抖不已的手,对她说:“坚持住!”
她们不能伤害这些人,都是被夫君们拿命护着的陶梁百姓啊,都是同袍的亲眷啊,可是,她们心里好委屈。
冰冷的棺材刺骨,也敌不过她们掉下的灼热的泪。
沈文戈所在的牛车,许是第一辆打头阵的原因,也许是她兄长的棺椁就在这辆牛车的原因,围着的人最多,即使有沈家奴仆在棺椁旁边替她挡着人,她依旧觉得身下棺椁在动。
当她整个人都随着棺椁倾斜了的那一刻,她哭嚷道:“不要。”
“不要!”
她被眼疾手快的沈家奴仆提溜了起来,可手指还深深扒在棺材上,奴仆急道:“七娘放手!”
“我不要!”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手指被扒开,她腾空而起跌坐在牛车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护着的棺椁“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让上千人欢呼不已,他们停下手中动作,纷纷看向那棺椁,“摔得好,叛国贼不得好死!”
棺椁并不是什么上好的材料,摔在地上时上面的盖子松动了,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棺身开裂,劈开了。
棺盖就那么砸了下去,沈文戈的心都要跟着碎了,她甚至都喊不出来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牛车跑到棺材旁,擡着那砸下去的厚重棺盖。
她力气太小,擡不动。
她擡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