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太子的“金手指”(1 / 2)
那一百万两黄金的到来,如同一股裹挟着雷霆与风暴的金色激流,以一种近乎于野蛮的姿态,狠狠地冲入了长安城这片,本就因为非理性的狂热,而变得波涛汹涌的巨大湖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最初的几日,是狂欢的顶点。
在戴胄那充满技巧的“官方背书”之下,“太子殿下全力支持兴唐格物商号”的消息不胫而走。那张本就被炒到了天价的“格物凭证”,其价值再次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向上飙升!无数之前还在犹豫,担心这场富贵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投资者,在“太子”与“黄金”的双重担保之下,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将自己家族的最后一份储蓄都疯了般地投入到这场他们眼中那稳赚不赔的盛宴之中。
然而表面的狂欢之下,一股更加汹涌也更加理性的暗流却在那些真正立于长安财富金字塔顶端的最精明的大商人之间开始悄然涌动。
长安西市大唐最大的丝绸商人,同时也是皇家钱庄最大的储户之一的“郑氏商号”总号之内。
家主郑玄这位年过六旬在商海中摸爬滚打了四十余年的老狐狸,正将自己关在密室之中,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长安城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近一个月来,长安城内所有土地、商铺、矿山等“实体”资产的交易记录。
“家主,您看……”一名负责情报的管事指着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关陇集团产业的区域,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赵国公府、宇文家、长孙家……他们疯了!竟然在悄悄地大规模抛售这些能下金蛋的祖产!尤其是城郊的那些良田,价格甚至比上个月还跌了半成!而他们套现出来的所有钱无一例外全都流向了……‘兴唐格物商号’!”
郑玄眯着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昏昏欲睡的老眼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那张地图上缓缓地划过。最终停在了那支从凉州而来的“黄金运输队”的入城路线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缓缓地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穿透力,“太子殿下送回来的是什么?”
“是……是黄金啊。”管事有些不解。
“没错,是黄金!”郑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刀锋般的精光,“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黄金!而不是一张可以随意增发的‘凭证’!”
“殿下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这些靠着一斤丝,一斗米积累起家业的商人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那就是‘格物’的真正价值,不在于那张纸炒到了多高的价格。而在于它能真真切切地从帝国之外,为我们带回来多少,像这样的黄金!土地!与财富!”
“那……家主,您的意思是……”管事似乎明白了什么。
郑玄猛地一拍桌子,那双昏花的老眼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从今日起!郑氏商号,手中所有的‘格物凭证’无论价格高低,分批秘密地给老夫全部抛售出去!一张不留!”
“套出来的所有现钱!给老夫全部用来收购那些被关陇的蠢货们当成垃圾一样扔出来的……良田!矿山!商铺!”
“他们不要!好!那老夫就成全他们!”
“这场史无前例的盛宴快要结束了。老夫要赶在那最终的杯盘狼藉到来之前,为郑家多抢下几块能真正填饱肚子的……肥肉!”
郑玄的决断并非个例。
在长安城内,那些真正依靠着实业起家,经历过无数风浪的顶级商人圈子里。一场与大众的狂热截然相反的“逆流”开始了。
他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悄然地从那虚无缥缈的“凭证”市场中抽身,转而用近乎于“抄底”的价格,疯狂地吞噬着那些被关陇集团为了维持泡沫,而忍痛抛售的最优质实体资产。
兴唐格物商号,密室。
气氛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李治高坐于主位之上,他那张一向挂着温和笑容的脸,此刻却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
在他的面前,长孙冲以及以长孙安业为首的几名关陇元老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殿下!不能再抛了!绝对不能再抛了!”长孙安业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将一本账簿狠狠地摔在了桌案之上!
“您看看!这才几天?!我们为了维持住‘凭证’那可笑的价格,已经卖掉了关中良田三万亩!东西两市旺铺一百七十间!甚至连我们长孙家在江南的那几座丝绸庄子都给赔进去了!”
“而这些被我们当成包袱甩出去的祖产,转眼就落入了谁的手里?!是郑家!是王家!是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太子的‘新贵’商人的手里!”
他指着长孙冲,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嘶吼道:“我们是在用我们自己的骨头,去喂饱一群未来,将会反噬我们的恶狼啊!”
长孙冲面对这位族叔的咆哮,脸色惨白,却依旧强撑着辩解道:“安业族叔!此言差矣!如今正是我们与太子,决战的最后关头!只要我们能再坚持一下,将这个泡沫维持到大到连陛下都无法收拾的地步!到那时我们失去的这一切,都能百倍千倍地拿回来!”
“拿回来?!”长孙安业,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拿什么拿回来?!用那张除了我们自己之外,已经没人再相信的废纸吗?!你们还没看明白吗?!太子的那一百万两黄金,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彻底稳住了‘实体’的价值!而我们正在疯狂地抛弃这艘,唯一能让我们在风暴中保命的‘大船’!却要去登上由我们自己亲手凿穿了船底的‘纸船’!”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之前还支持李治的勋贵们,都陷入了深深的动摇。
他们终于从那疯狂的赌徒心态中清醒了过来。
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李治看着眼前这几乎要当场哗变的局势。
他知道。
必须做出抉择了。
退缩?
不!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他缓缓地站起身。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阴冷而又决绝的气势瞬间笼罩了整个密室。
“诸位族叔,不必惊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我们的计划没有错。”
“错的只是我们低估了我那位好大哥,那匪夷所思的赚钱能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于疯狂的精光,“这也恰恰给了我们一个,将他彻底置于死地的最好机会!”
“既然他要玩。那我们就成全他!”
“传我之令!”他对着长孙冲,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的指令!
“从明日起!兴唐格物商号将我们手中,最后也是最值钱的实体产业——遍布全国的铁矿、铜矿,以及关陇所有的煤山!全部挂牌出售!”
“而且只准卖给与太子关系最密切的商人!比如那个最近蹦跶得很欢的郑家!”
“我们要用这些,他发展‘格物’最离不开的命脉资源,来榨干他和他的盟友们手中那最后一滴血!”
“用套出来的这笔史无前例的庞大资金!去完成最后的布局!”
就在晋王府的密室之内,李治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整个关陇集团的未来,都狠狠地押上了那张名为“格物凭证”的赌桌之时。
长安西市,那家毫不起眼的“波斯珍宝行”的后院里,一场更加隐秘也更加致命的戏剧正在悄然上演。
粟特商人康苏密,正悠闲地品尝着一杯来自拂菻的葡萄酒。
他的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和气生财的微笑。
而在他的面前,那张由名贵金丝楠木打造的会客桌旁,坐着的却是几名神情焦躁,如坐针毡的关陇世家旁支管事。
“康苏密掌柜,”一名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陪着笑脸说道,“您看,我们家主公也是诚心想卖。这……长安城南,三百顷的上等水浇地,搁在半年前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现在我们只要……只要二十万贯!这真的是最低价了!”
康苏密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
他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明无比的眼睛,扫了对方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张管事,此言差矣。如今这长安城里最值钱的是什么?是‘格物凭证’!人人都拿着真金白银去抢那一张纸。你这地再好,它能生出‘凭证’来吗?它不能。”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十五万贯。一口价。而且我不要地契,我要活契。你家主公若是有朝一日发了财,随时可以用原价再把地赎回去。如何?”
那张管事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大喜过望!
“活契?!康掌柜,您……您说的是真的?”
他本以为这次是来割肉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仗义”肯签“活契”!这简直就是一笔毫无风险的短期贷款啊!
“君子一言。”康苏密微笑着点了点头。
“成交!成交!”
那张管事千恩万谢地签下了契约,拿着那十五万贯的皇家钱庄交子,兴高采烈地离去了。他要赶紧将这笔钱投入到“兴唐商号”那,一天一个价的伟大事业之中。
而当他走后,康苏密身旁,一名同样是粟特人打扮的年轻副手却忍不住低声问道:“大掌柜,属下不明白。我们为何要签‘活契’?这岂不是给了他们日后反悔的机会?”
康苏密闻言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如同老狐狸般的笑声。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依旧狂热的人群幽幽地说道:“赎回去?呵呵……你觉得,一个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入到一场必将倾家荡产的赌局之中的赌徒。他还有机会活着走下那张赌桌吗?”
“我们签下‘活契’。一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们感觉不到痛,让他们能更心安理得地将这些祖产,交到我们的手上。二也是为了日后当那场大雪崩到来之时,我们能站在‘仁义’的道德制高点上。毕竟我们只是‘好心’地借钱给他们周转。是他们自己将钱输光了赎不回地。与我们何干?”
那年轻副手,听得是目瞪口呆,后背一阵发凉。
这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真正手段!
“殿下高明啊……”康苏密看着东方,那皇宫的方向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