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渡月（2 / 2）

平野随意地将一人头颅上的匕首拔出，火光轻摇，一滴黑血自刀刃处滴下，渗入泥里，变成黑红一点，立刻便有蜘蛛爬行而来，似格外欢喜。

平野笑道：“以香掩毒，又以毒驱毒，渡月，你好生特别。”

姜渡月走到平野面前，将那把匕首取走，随意地扔到一旁。

“不过寻常手段而已。”姜渡月道，“正如同，我不过本就是要来寻找要物，救你们，不过顺手为之，寻常他人想必也会如此。”

“既已为之，又何必谦虚。”平野微笑道，“况且现下若是论起，渡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姜渡月不屑道：“这劳什子的名头，我可不要。”

三言两语交锋之下，平野浅显探出来些姜渡月的脾气并不如外表般不近人情，反而有趣得紧。于是便调侃道：“你不要，可有的是人替你认。”

果真见姜渡月长眉一蹙：“谁？”

“那里。”

平野朝着前方擡起下巴，见女子提着染血的红裙而来，对着姜渡月猛地了下去：“恩人！”

姜渡月脸色一变：“你跪我做什么？”

“若不是遇到恩人你出手相助，我哪里是那些歹徒的对手！”女子泪眼婆娑，眸中极痛极恨，“如今我已手刃歹人，为妹报仇！心中再也了无牵挂，心中对恩人你更是千恩万谢，非一言所能概之！只求恩人收下拜谢，小女子心中才能宽慰一些。”说罢，便磕了几个响头。

人之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父母、恩亲。

姜渡月道：“我只是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

女子道：“我知。”

平野立刻扶起对方，笑道：“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这胆识，实在是让在下佩服。”

女子对平野一礼，道：“这位大侠，方才你舍命相救，我也铭感五内。今后，两位恩人若是有任何驱遣之处，疏雨定当舍身相报。”

“不必如此。”平野看了一眼姜渡月，说话却是对女子道，“救人实乃本能之举，换作寻常他人，想必也会如此。”

姜渡月眯起眼睛，总算认认真真打量起了这个男人，对方却只是对他一笑，旋即拱拱手，去帮扶被虏来的人们离开。

这一夜，平野从寨子里找出不少这些土匪抢夺而来的金银财宝，分出一些给大家，剩下的钱，平野本想上交给当地衙门，可被疏雨姑娘拦下了。

“平野大侠，你有所不知，这里山贼猖狂，并非偶然。”成疏雨将平野安置在一家偏僻幽静的客栈，同他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别说是寻常百姓家常常遭受欺凌，就是我和妹妹生在成氏商行，家里有些积蓄人望，也免不了被人觊觎的命运。都是因为我们这里的官匪勾结，才闹出这样一桩桩的荒唐事。”

“既如此，为何不上报给刺史？”

成疏雨苦笑道：“我们哪里没有上报过？可这陈情诉状递上去不知多少封，哪一次不是石沉大海？”

平野沉默。

成疏雨望着窗外圆月，忽地泪如雨下：“我妹妹被那贼人强占时，不过十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她……便在一个圆月自刎于房内！自那时起，我便发誓要手刃那歹人！我夜夜梦中，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那一日，那些山贼下山，又瞧见了一位年轻绣娘想要强占，我险些就出刀杀之……”

平野心中震动，福至心灵：“是渡月拦下了你？”

“是。”成疏雨道，“姜少侠让我稍安勿躁，勿要因为一时之快而白白葬送性命。”

“是他提出的‘美人计’？”

“不，是我。”成疏雨苦笑道，“姜少侠想要直接上山取物，是我执意要亲手剁了那贼人。”

“幸好你们没事……想必令妹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息。”

平野亦是望着窗外月亮，自方才起，姜渡月就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如此倒也不奇怪……

只是心中不免失落。

成疏雨只坐了一会，便赶回去匆匆打点商铺，叮嘱平野在此千万不必客气，有什么需求尽管告知于她，她必定安排妥当周全。

平野本该好生休息，脑海中却满是姜渡月那张漂亮冷漠的脸，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索性，平野便一个轻功上了屋顶。

圆月之下，万籁俱寂。

夜风吹拂，飞叶如刀。

平野伸手握住一柄。

他将绿叶放在唇前，望着远方的黑色山野，轻声吹奏起一曲悠扬的小调。

黑发飘飞，正如丝丝春雨。

恍惚之中，平野似乎回到了自己那短暂快乐的童年……

“你这吹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树叶从手掌中落下，随风飘走。

平野惊喜地回过头，看到月光下的姜渡月，正一步一步朝他而来。

“不过，倒也并非全然不能入耳。”姜渡月伸手，随意拈住了一片新叶，递到平野眼前，“再来一曲《高山流水》，若是不好听，我可不给赏钱。”

姜渡月……

渡月而来。

当真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