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芙泣(大修)(2 / 2)
“我从来都是心直口快,不做那背后说人坏话的行径。”
“……倒真是会标榜自己。”姜渡月将茶杯重重一放,“有什么事直说吧,再晚些我真乏了。”
平野逗弄姜渡月一番,心中畅快不已,就连那淋了雨不舒坦的劲儿也像是散了。
“好,”平野颔首道,“渡月,你可知我白天是从哪里回来了?”
“不过是成姑娘那里,还能是哪里?”姜渡月斜睨平野一眼,“一想便知,何苦问我?”
“是了,真不愧是渡月,蕙质兰心。”平野笑道,见姜渡月又要不快,赶紧切入正题,“我不光是去看了成姑娘家的商行,我还四处闲逛了逛,最后……还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稍微坐直了身体,烛火映照在眉宇之间。
“何事?”
“这里有一桩冤案。”平野沉声道。
姜渡月默了半晌:“你就为此事而来?”见平野脸色懵懂,又道,“我还以为你挖出什么宝藏,竟又是为打抱不平而来,我并不感兴趣。”
“可此事非同凡响!”平野道,“堂堂父母官竟要包庇罪犯,诬杀无辜百姓,难道不算一件大事?”
“平野,你贵庚?”
平野捏紧了手掌,怒气瞬间被浇灭:“渡月,你这是……”
“是了,你长我几岁,纵使在师门里长大,你也不该不知道这世道纷乱,早已不是数十年前的和平盛世。”姜渡月缓缓道,不似奚弄,只是疑惑不解,“你已在山寨上吃过一次亏,难道还要去县衙里吃第二次?你口中的‘冤案’,古已有之,算不得新鲜,天下之大,你平野大侠难道次次都要出手相帮?你帮得了一次,两次,难道帮得了百次,千次?你救得了一人,十人,难道救得了千千万万的人?”
姜渡月此番追问,并非全无道理,平野就算心中再有大义,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姜渡月垂眸,桌上的药典已被晚风吹开几页,白玉一般的手指将它们规整合上。
“平野,你的话我就听到这里,之后的话,我也不想听了,请回吧。”
平野忍不住问道:“渡月,你当日既然能救下成姑娘,一同上山剿灭山贼,我就知晓你定不是那般冷血无情之人。难道如今,你是有什么顾虑不成,你说出来,就算你不愿意同我行动,也让我心里有一面明镜。”
姜渡月手指一顿,随后擡眸,眸光如春水,单单注视平野一人。
许久后,姜渡月道:“我们之间萍水相逢,你单凭这几日就敢断定我不是那般冷血之人?平野,你未免太过狂妄。”
姜渡月起身,依然还是少年人的身量,却无端生出一股冷漠。
平野与之对视良久,最终在两人无言之中,悄然而去。
这一夜狂风大作,平野睡得不大安稳,东方未明,他已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走到姜渡月门前,几番擡手,却始终没有落下。
成疏雨也是早早便来了,两人刚于角落落座,一伙官差便大腹便便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
“掌柜的!给我们哥几个上几坛最好的女儿红!”
掌柜的忙应上来:“哎哟几位官爷,来得这么早啊……”
“少废话!”为首的男人肥头大耳,伸手就是一巴掌,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顿时被扇得往后几个踉跄,脸上的红色掌印更是刺目骇人,“又想交头钱了是不是!哥几个正说手头不宽裕呢,看来还得是冯掌柜宅心仁厚,体恤哥几个呢,哈哈哈哈!”
官差们顿时哄笑作一团,冯掌柜则是脸色灰白,双眼发直。周围的客人们更是别开眼睛,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稀粥用完,哆嗦着跑了。原本尚算热闹的大厅,被这么一闹,顿时没了人烟。
“别去!”
成疏雨见平野似要上前,眼疾手快按住了羁魂,不动声色地将平野带到后院。
“平野大哥,你切莫怪妹子拦你,我知你侠肝义胆,可你不出手,也就是酒和钱的事,你若是出了手,让那些个官差有个三长两短,冯掌柜的客栈怕是不能要了!”
平野原本的愤怒不解,刹那间化作了愤懑,又想到自己手持利刃,却不能手刃这帮尸位素餐之辈,更是胸中一阵气短。
“……是我鲁莽了,还好你拦下我了。”平野深吸气,“妹子,你说得在理,我之前便应该想到这层。”
是了,他眼下才来没几天,连这里的形势如何都没探清楚,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我知我这话对不起冯掌柜……可是大哥,我们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救出哑女。你若是出了手惹得县衙的人注意,我们的劫狱便也难上加难……”
说到劫狱,平野难免想起姜渡月,昨夜分别之时,他回头只看到少年人冰莲一般的侧脸,摇曳生姿,却不可靠近。
“对了,你问过姜少侠没有,他可愿意——”
平野摇头。
成疏雨失落地叹了口气。
平野想要安慰,却不知该从何安慰,原本这件事最该伤心的是成疏雨才对,他却偏偏沮丧无比。
正擡头,却见姜渡月正倚在高栏,手指一点,纸条便燃烧成灰。
平野出神地探出手去,那灰白色的余烬落在掌心。
姜渡月的目光也随之落下。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只听得风击佩玉,风吹流苏。
平野心口一阵慌乱,再定睛一看,姜渡月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