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好色之徒(修)(2 / 2)
谁知姜渡月看了两行,立刻摇头:“不是什么秘籍。”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连平野失落的表情都不曾注意。
“那是什么?”
姜渡月手腕微抖,心中既喜又惊,甚至有些不可思议:“……《横香手记》。”
“《横香手记》?!”
“是,也不全是……”姜渡月握住这一卷竹简,只觉得一阵恍惚,“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它就是……”平野原本还想问,姜渡月原来也听说《横香手记》这个名号?又想到姜渡月本就习医,知晓这医门奇书再正常不过。可知道的人多了,除了之前在老翁那里说过这奇书被丁员外一家夺走之外,其余便没有了真切的消息。姜渡月纵然手眼通天,若是没有门道,哪里能辨认真假?
“……我猜的。”姜渡月擡眸,正对平野,“不骗你。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
平野顿时没了疑心,只是摇头:“我当然信你。”
他和姜渡月尚未完全交心,两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和秘密,如今虽并非全然亲密,也算经历生死,此时此刻,难道除却信任二字,他还有别的话讲?
姜渡月原以为平野还会追问,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干脆利落的回答,又见平野不似作假,心中松动,嗫嚅道:“平野,其实你……”
正说着,却没想到听到了几道“嘎吱嘎吱”的响动,不似地动山摇,反而像是触及了什么机要——
“不好!!”姜渡月反应过来,“我们触发了机关!”
只见方才存放竹简的木箱顿时塌陷,平野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刻用身体护住了姜渡月,可没等石头落下,塌陷之处,又露出一道木门来。
两人尚在心惊胆寒之中,姜渡月对平野道:“我来。”
平野想要阻拦,姜渡月却执意道:“你方才护住了我,这一次,我来。”说着,双指往前一推。
却没想到眼前竟然是另外一条密道。
“……这……”平野傻眼了,这密室主人实在太有精力,原来两间密室还不够,还有两条密道?
姜渡月却已经回头取回了烛台,走到他身边:“走吧。”
平野颔首,想到了什么,折返回去捡起那根掉落在地的银钏。他总觉得这根银钏虽然样式寻常,来历却不寻常。
姜渡月却误会了,冷不丁问道:“看来你对这作画之人的确念念不忘。”
没等平野品出这话的滋味,姜渡月已经走出一尺。
平野心中叫苦不叠,连忙追了上去。
这密道比之先前下来的更加平坦,却也更加漫长,两人都是人高马大,在密道里微微弯腰低头久了,免不了有些难受。
借着烛火,平野偷偷去看姜渡月的表情,却见少年只是目视前方,脸颊微红如春花。
姜渡月目不斜视道:“你自己也是这样的模样,看我作甚?”
平野想也不想,立刻答道:“你好看。”
语毕,姜渡月脚步一顿,两人险些撞上。
少年侧过眼眸,打量了平野一番,干巴巴地开口:“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个?”
平野却笑道:“我只是说了实话。”
姜渡月抿唇,又拧过头去,将手上的烛台交到平野手上:“好色之徒,这烛台你且拿着吧,也算是好色的下场。”
平野失笑,只觉得打趣对方一番之后,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顿时消散不少。更何况他方才就想要接过烛台,却是姜渡月死活不让,如今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罢了,他也乐得如此。
两人不知在密道中行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又许是一个时辰,终于在快要精疲力尽之际,瞧见了路的尽头。
平野的手刚触及门闩,姜渡月却拦住了他,摇头:“先听听外头动静。”
待到确认外界一片宁静,平野方才推开木门。
一刹那,寒气、水汽齐齐扑至两人面颊。
两人登时被冻得一抖,可没人叫苦,心中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恍然。
“这是在哪里?是出了刚才那座山吗?”平野环顾四周,正前方是一道山泉,正是水汽的来源。而四周地地势平坦,不似在山腰或者山顶,更像是在某座山的山底平原。
“应该如此。”姜渡月擡头望月,眼前一阵闪烁。
“小心!”平野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姜渡月,之前在密室里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如今在月色下才能将姜渡月虚弱的脸看个清楚。
许是因为脱了险境,姜渡月强撑的体力也算是消耗殆尽,眼前眼花缭乱,胸口无比沉闷。
“《横香手记》……不要弄丢。”姜渡月低声道,似在自言自语,但平野知晓这是一句嘱托。
平野连声应道:“你放心,不会弄丢的。”
他说着便带着姜渡月去了小溪旁,立刻用清水为对方洗了一把脸。
血水混着泥土成为朱砂色,在指缝中随着山泉流走,在这悄无人烟的山泉旁,谁也不曾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
平野这才注意到姜渡月不仅身上都是伤,就连脖子和后颈也有伤口。想来这些日子在后山上所受到的折磨,定是和人间炼狱无异。
平野原是个坚韧的性子,他四岁成了孤儿,哭的时候却也不多,在门派中,多多少少也有些和他同样身世悲苦的师弟师妹,他心中怜惜,但也鲜少落泪。
如今见到姜渡月这幅被折磨许久,仍能强撑着从密室里逃出的模样,心中一阵百感交集。
冷水过脸,姜渡月头脑清醒不少,见平野愣神,眼中噙泪的模样,顿时也心神一震。
“哭什么……”姜渡月问道。
奇怪,问出这话之时,他心中也不好受,那将落不落的泪好似已经砸在了他心口,将心口那从未为谁波动的泉,搅得不得安宁。
平野胡乱地擦擦眼睛,又看着姜渡月肩膀上的伤口发神。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平野低下头,他实在也不明白,缘何这些伤口明明在姜渡月身上,他却能感知到些许疼痛,“若不是我今日偶然闯入,难道你真的会……”
“想那些有什么用?”姜渡月打断了平野,却并非苛责,他知晓自己语气过硬,停顿半晌,接续道,“……其实我也没想过那么多。不过当时你若是不来救我,或许我会用残留的一丝功力,多带几个人上路吧。”
他看着平野低垂的脑袋,看着那原本干净柔韧的发丝如今也布满尘土,又道:“你呢?如果方才因我而死,你会怨我么?”
平野霎时哽住了,随即摇头:“我不怨你。”他说,“我说了,渡月,你我纵然萍水相逢,却也是有缘分的。既老天爷让我们之间能再度重逢,我便相信一切自有天意。我尽了我的心力,若是还没办法扭转乾坤,怕也是天命如此我难违了……”
这话说得好听,却也说得伤心。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平野却误以为姜渡月会恼,连忙又说道:“渡月,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什么,我不过是……”
“我明白。”这一次,姜渡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山泉一路往下,两人沿着山泉下行。
一直到了山底的密林。
如今快要接近子时,万籁俱寂。
姜渡月还有一丝神志,却由于身受重伤,只能由着平野半搂着他前行。
两人左右打量,却不见人烟。
姜渡月问道:“你此次进山是为了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吗?接下来你又有何安排?”
平野摇头不语,实际上,他也没什么想法, 只知道两人如今的局面不容乐观。
“渡月,我也不瞒你,我不知晓你在这山中,更从未想过我们会被那群毒人追杀至此,事到如今,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赶紧同他们会合,同他们商量才好……”
“他们?”
“对。”平野道,“此事说来话长,渡月,等到我们会合之时,自然会给你说个清楚明白。”
姜渡月知晓眼前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加之和平野患难多回,即便是个多疑的性子,对平野的信任难免也多于旁人,自然点头赞同。
可两人没有进食,折腾半夜只喝了露水,又加上被重重围堵,已经是身心俱疲,没有多的力气。
平野没有受重伤便也还能强撑,但姜渡月肉眼可见愈发虚弱,脸色泛红,嘴唇泛白,两人几度停下来休息。
平野建议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姜渡月却勉强地摇头:“我们还没完全走出这山,不能掉以轻心。”
平野心疼道:“可是你眼下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渡月,哪怕是找个山洞让我为你运气调理一番也可。”
“糟糕又如何?平野,我们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追兵,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不是龙潭虎xue,可是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来救我,不应该功亏一篑……”他停顿了下,又道,“紧急关头,你大可抛下我,带着《横香手记》离开。”
平野瞪大了眼睛:“渡月,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他几乎是怒从心起,“你方才都说了,我花了如此心力救你,难道就是为了将你遗落在此地吗?渡月,你可知道你说这话究竟有多伤我的心?”
姜渡月一阵恍然,在月光下喃喃:“……难道我于你而言,的确如此重要……平野,我之前就说过,行走江湖,不该意气用事……”
“难道你不是在意气用事?”平野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可尽管如此,听到姜渡月方才的胡话,心中免不了还是一阵激荡,“渡月,你如果真的不想连累我,当初又何苦救下我?人生不过数十载,遇到的人多是匆匆一面也就过了,如果你不想和我有所牵扯瓜葛,当初就不该救我,你既然救了我,我和你就种下了机缘,既然有了机缘,便会结果……你后悔也是无用了,眼下这局面,我是断断不会抛下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平野语气笃定,生怕少说一个字让姜渡月驳回。
他甚至不知,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里亦是有伤悲。他多想问一句,姜渡月,缘何你不是那样铁石心肠的人,却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渡月眼见无法说法平野,那眼神的笃然更是令他心神震荡,久久后,便道:“……好。”片刻后,突然又道,“既然是你选择了这条路,不怪我没有提醒你。可是平野,这天底下平坦的路好走,只有这条道路上危机重重,荆棘密布,险象环生……”
话到最后,几乎自语,已经是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平野深深地感受到姜渡月的身体愈发沉了下去,连忙高声喊道:“渡月!渡月!”
姜渡月却觉得身体愈发轻飘飘,眼前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他在山上捉到了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有着漂亮的花纹,通身犹如一块湖蓝宝石。
他的师兄问他:渡月,你可是要将它养起来?
小小的姜渡月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养”。
只是眨眨眼睛问:楚师兄,我只想和这只蝴蝶做好朋友。
他望着不远处连绵的群山,低低地说:渡月在这里没有朋友。
是的,他从记事起就在这山庄里待着,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故乡,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