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轮回彼岸花（2 / 2）
“墨尘，别怕。”她的声音直接响在楚墨尘心间，如同清泉流淌，瞬间抚平了他识海中的怨魂尖啸。
只见苏瑶的虚影抬起纤纤玉手，指尖萦绕着纯净的白光，朝着船身四周轻轻拂过。她的动作轻柔曼妙，如同拂去花瓣上的尘埃。指尖所及之处，那些疯狂扑来的怨魂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嚎，瞬间冰雪消融般退散，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温柔而坚定地推开。
“瑶儿！”楚墨尘又惊又喜，挣扎着想伸手去触碰，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的虚影。
“我的力量……只能暂时护住小船，撑不了多久。”苏瑶的虚影微微晃动着，似乎维持这形态对她消耗极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船一靠岸，立刻离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结出一个玄奥古朴的法印，源源不断的纯净白光从她虚影中流淌出来，注入那守护小船的光茧。光茧在无数怨魂的疯狂冲击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剧烈波动，光芒时明时暗，却始终坚韧地没有破碎。苏瑶的身影在这持续的消耗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忘川的墨色里。
楚墨尘看得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之。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不再浪费一丝力气去尝试无谓的触碰，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疯狂地压榨着丹田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力，全部灌入胸口的灵珠！哪怕只能为苏瑶分担一丝一毫！
灵珠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决死的意志和伴侣倾力的守护，爆发出最后一阵强烈的灰金光芒！这光芒不再攻击，而是如同温润的泉水，主动缠绕向苏瑶虚影散发出的纯净白光。灰金与纯白两色光芒交织、融合，守护光茧的波动竟奇迹般地稍稍稳定了一些。
“抓紧！”前方船头，一直沉默如石的摆渡人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断喝。他手中那根乌黑的竹篙猛地向下一插！不是插入河水，而是狠狠戳进了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铅灰色雾气之中！
“哗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前方的浓雾被竹篙硬生生破开一道缝隙！缝隙之外，不再是死寂的墨色与灰暗，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铺天盖地的绚烂色彩！
小船如同离弦之箭，借着竹篙这一撑之力，猛地加速，瞬间冲出了怨魂的包围，穿过那道雾气裂缝！
眼前骤然光明！
那是一片花的海洋，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与同样绚烂瑰丽的天空相接。无数楚墨尘从未见过、也无法叫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在这里肆意绽放，摇曳生姿。花瓣呈现出梦幻般的色彩，琉璃般的蓝、火焰般的红、翡翠般的绿、星辰般的银……交织流淌，形成一片流动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彩色海洋。空气纯净得不可思议，弥漫着千百种沁人心脾的芬芳，丝丝缕缕蕴含着精纯生机的灵气，无需引导便主动涌入楚墨尘干涸的四肢百骸，抚慰着他几近枯竭的身体和灵魂。这里的天空没有日月，只有变幻流动的霞光，如同巨大的、温柔的纱幔轻轻拂过花海。远处，隐约可见奇峰秀水在氤氲的灵气中若隐若现，仙鹤清唳之声悠悠传来。
这便是轮回的彼岸？楚墨尘怔怔地站在船头，被这超越想象的生机与美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小船无声地靠上了一条由晶莹玉石自然形成的河岸。
“彼岸已至，缘尽于此。”摆渡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依旧毫无波澜。他不再看楚墨尘，竹篙一点，漆黑的小舟便无声地滑入一条凭空出现的、通往忘川的幽暗水道，很快消失在流动的霞光与花海之后。
楚墨尘踉跄着踏上这生机勃勃的玉石河岸，脚踏实地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真实感包裹了他。他急切地转过身，目光在绚烂的花海中疯狂搜寻。
“墨尘。”
一声轻唤，带着微微的哽咽，如同世间最动听的仙乐，清晰地在他身后响起。
楚墨尘猛地回头。
就在离他几步之遥，一株开满星辰般银色小花的树下，苏瑶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是虚影，不再是幻象！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素白衣裙，青丝如瀑垂落肩头，眉眼弯弯，盛满了重逢的喜悦和点点晶莹的泪光，唇角扬起那抹他魂牵梦萦的温柔弧度。阳光（或者说这奇异世界的霞光）穿过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微风拂过，卷起她几缕发丝和裙角。
“瑶儿！”楚墨尘喉咙一哽，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再也无法抑制，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猛兽，几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温软的身体拥入怀中！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熟悉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还有那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瑶儿…瑶儿！真的是你！我找到你了！我再也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楚墨尘紧紧抱着她，双臂勒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埋首在她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襟。多少个日夜的煎熬，多少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尽的后怕。
“是我，墨尘，是我…”苏瑶同样紧紧回抱着他，双臂环着他的腰，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的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浸湿了楚墨尘的肩头。她把脸深深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那是她跨越生死也要追寻的声音。“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一直…一直在等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尽的依赖。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相拥的身影。周围绚烂的花海成了无声的背景，流动的霞光温柔地包裹着这对历经磨难才得以重逢的爱侣。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彼此的心跳和体温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激动的相拥才稍稍平复。楚墨尘稍稍松开手臂，双手捧起苏瑶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容颜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苏瑶也仰着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中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深深的爱恋。
“瑶儿，你看…”楚墨尘从怀中珍重无比地取出那枚灵珠，脸上带着孩子般的欣喜和献宝似的郑重，“它一直护着我，指引我找到你。”
灵珠依旧晶莹剔透，在他掌心散发着柔和的灰金色光芒。然而，就在这重逢的喜悦之中，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眼的裂痕，如同蛛网般悄然浮现在珠体表面！那裂痕极细，却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瞬间刺痛了楚墨尘的眼睛！
“这…”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头猛地一沉。
苏瑶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道裂痕上，她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分，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和忧虑。但她很快掩饰过去，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轻轻覆在楚墨尘捧着灵珠的手上，连同那道裂痕一起握住。
“无妨的，”她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能引你至此，它已尽到了最大的使命。”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拂过楚墨尘眉宇间残留的疲惫和担忧，“墨尘，你受苦了。”
楚墨尘摇摇头，反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只要能找到你，万死无悔。”他拉着她，走到那株星辰花树下席地而坐。花海温柔，霞光流淌，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从离开小镇后的每一个日夜，每一处风景，到那座繁华城池里的桂园画，古庙中老和尚的点拨，灵隐山上寻访画师，闯入诡异山谷，直至开启石门，获得灵珠，踏入轮回之门的惊险……每一个细节，每一份思念，都毫无保留地倾诉给她听。
苏瑶依偎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时而因他的惊险遭遇而紧张地攥紧他的手，时而又为他描述的思念和执着而感动落泪。当听到他为了渡忘川，毫不犹豫自削半生修为时，她的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心疼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他如今明显虚弱了许多的丹田位置。
“傻子…”她哽咽着，将头靠在他肩上。
夜色（或者说这个世界特有的“夜晚”形态）悄然降临。天空流动的霞光渐渐沉淀，化作深邃而澄澈的墨蓝色天幕，无数星辰如同被神明随手洒落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其上，闪烁着清冷而璀璨的光芒，比人间的星河更加壮丽、更加接近。柔和的星辉洒落，给这片梦幻花海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两人在星辰花树下，以花枝藤蔓为架，以巨大的、散发着清香的柔软叶片为顶，共同搭建起一个小小的、简陋却无比温馨的草庐。没有复杂的工具，只有心意相通的动作，一搭一放间，默契无比。
草庐初成，两人并肩坐在门边，仰望着这片不属于人间的浩瀚星河。劫后余生的宁静与相依为命的温暖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楚墨尘轻轻握着苏瑶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柔软与真实，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他侧过头，想在她光洁的额角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然而，就在他低头靠近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苏瑶挽起衣袖、露出的纤细手腕内侧！
星辉之下，那原本白皙无瑕的肌肤上，赫然浮现出一道印记！
那印记约莫半寸长，色泽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暗金，却透着冰冷死寂的质感。它的形状极其诡异，像是一截断裂的锁链，又像是一道扭曲的符文，边缘模糊不清，仿佛深深烙印在皮肉之下，甚至骨血之中。印记周围，还隐隐缭绕着几缕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散发着一种与这片生机盎然世界格格不入的阴冷、束缚的气息。
楚墨尘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温情。
“瑶儿，你的手！”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猛地抬起苏瑶的手腕，指尖带着微颤，轻轻拂过那道冰冷的暗金印记，“这是什么？什么时候有的？疼不疼？”
苏瑶的身体在他触碰印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星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无奈，还有一丝早已预知的平静。
沉默在星光下蔓延了片刻。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楚墨尘焦急而恐惧的目光，唇角努力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却难掩其中的苦涩。
她另一只手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轻轻抚摸着那道冰冷的印记，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碎了这片星空的宁静，却又清晰地敲打在楚墨尘的心上：
“此乃…轮回之印。”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草庐外无垠的星空深处，那里星河璀璨，却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未知。
“承载两世之魂，强行贯通阴阳…岂能毫无代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这印记浮现……墨尘，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清冷的星辉洒入草庐，映照着苏瑶腕上那道暗金色的、如同枷锁般的烙印，也映照着楚墨尘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花海的芬芳依旧醉人，头顶星河璀璨如梦，然而那句“时间不多了”，却像一道无形的寒冰枷锁，骤然铐住了这方寸之间的温暖。重逢的狂喜尚未退潮，阴影已如墨汁滴入清水，无声蔓延，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