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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谁许你进?我房间的?”崔莹仰头凝视着连淮。
她的脸庞在温馨的灯光下显得那样?娇美动?人,然而眼神却如玄冰般冷酷到近乎危险。
连淮一怔。
“我……”他刚想?说,他只是想先为她将暖炉都?打开,好让她夜里回来时不冷,至于其他则一眼都没有冒犯过,却被她的话打断。
“是我对你太好了吗?”崔莹的声音变得平缓而轻柔,却听得人心中微颤,“你看,你虽然病着,但还能?行动?自如,这张脸也依旧好看。我真是惯坏你了。”
连淮意识到了她此刻的情绪不对,忙柔声哄道:“姑娘莫生气……”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房间不允许别人进?来吗?更何?况是你。”她踮起脚尖逼近他,将他抵在门板上,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不过是我的一个想?抛就抛的侍从罢了,别脏了我的地板。”
连淮的睫毛一颤,目光中似乎划过了转瞬即逝的错愕,随即变得黯淡而沉默。
他知道崔莹对他只有恨意,也只想?羞辱他,但听到这话时,他心中却依旧忍不住感到刺痛。
甚至于痛得有些难耐。
忽然之间,房内凭空燃烧起明?媚的火焰。
火光眨眼间将冒着热气的暖炉和燃烧着的烛灯全都?吞噬,腾起青烟袅袅。
连淮愕然地看着她将那些东西全都?烧毁。片刻之后,房间内光线全灭,那些炉和灯全都?化作了灰烬随着飞烟而去了,什么都?没剩下。
她竟然只是因为?他碰过这些东西,就全将它们烧毁了!
连淮心口像被闷击了一下,甚至有一瞬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崔莹仿佛看出了他的震惊和失落,目光冷冷地凝视着他,“你碰过的东西,在我眼里就是废品了,再放在这里,恐怕我夜里就要?气得睡不着觉。”
连淮的胸口的起伏急促了几分,随即一颗心慢慢沉寂下去,只剩下自嘲。
是他错了。
她讨厌他到这个地步。哪怕他再关心她,再想?见?到她,也不该出现在她面前惹她烦闷。
连淮轻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垂下了眼眸,声音似乎带有轻微的颤抖。“对不起。”
“我要?听你说这个吗?”崔莹松开了抵在他身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远距离,她的脸庞在失去灯光的夜里显出朦胧的轮廓,冷若冰霜,又带着夜晚的幽深。
“你妹妹抢走我未婚夫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目光穿透过深黑的夜晚直看进?他心底,带着恨意和讽刺。
“你让云少川在我最需要?的时刻陪着我,却发现他做不到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连淮靠在门板上,微微闭眼。
她是在因为?云少川怪他吗?
因为?失去了云少川的爱,发现这段感情难以放下芥蒂破镜重圆,所以怪他,恨他,永远也不会原谅……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她就这么爱云少川吗?
“你拿走青云剑的时候,却反而不说了。”崔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能?化为?实质,将他的心刺穿,“怎么,你是太高兴了吗?”
她上前一步从腰中抽出引风瑶笛,抵在了连淮喉前要?害。
“还是你以为?这笛子给了我就算是还清了?”
连淮靠在门板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被心爱之人用曾经陪伴他日夜的玉笛抵住要?害,让他心里痛的几乎麻木。此刻但凡她随意动?一下手指,他就会从此命丧黄泉,可?是失去修为?的他连一点抵御能?力都?没有,甚至于也不想?反抗。
也许,他真的死?在那场战役中就好了。青云剑自动?解绑,认崔莹为?主人,一切都?回到正轨。
此刻,在朦胧的夜色之下,他终于透过玉笛反出的莹润光泽,隐约看到崔莹眉宇之间的魔气。
他早已?死?寂的心跳动?了一下,又着急又酸涩。
“我明?白你厌我,只求你不要?因此有心魔了,这不值得。”
“姑娘放心,我再也不会主动?打扰你,惹你心烦。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离紫金山以外,不脏了这片山河。”
“不。”崔莹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死?在外面吗?”
“我为?了给你修坟,看了好些山河图册。你死?后必须葬在我给你挑的地方,才不浪费我的苦心。”
“至于现在,”她的声音温柔下来,娇柔甜美,却蕴藏着其下涌动?的无限黑暗,“你活着一天,就要?给我当一天的侍从,直到你动?不了为?止。”
“拿个长条板凳。”
崔莹放下了抵在他喉前的玉笛,与他对视片刻,用一种?极其轻慢的,随意打发的语气说道。
“今晚就睡在我屋外吧。”
……
深夜寂静。
崔莹躺在床上,炭火盆在她身边烈烈燃烧着,也许是她修为?晋升后感官灵敏了很多,火声却依旧没能?掩盖住屋外极力压抑着的轻咳。
连淮应当是受寒了。
想?来也是,他此刻一届凡人没有灵力护体?,睡在外面怎能?不受寒。他伤重未愈,又受了刑,也得亏是他,换作别人这样?遭罪早就哀嚎呻吟起来。
崔莹心中有点莫名的感觉,但是想?起方才的对话,那点感觉就被讽刺取代,只剩下了恨意。
他连死?都?不愿意死?在紫金山,恐怕是连半点都?不想?和她沾上关系。
他就这么厌她。
她侧转过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却恨恨地气他该受罪。
次日。
崔莹醒时,已?然日上三竿。因为?昨夜里睡着得太晚,这一觉就不自不觉中睡到现在。
她穿戴整齐,走到门外,发现门前放着几笼早点和一褒粥食,伸手去试,竟还是热的。低头细看时,只见?笼具上面贴着张纸片,将早膳有哪些吃食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后面还多了一段话。
[姑娘平日里常用的蘸酱在小食盒里,又另备了桂花酱和砂糖蘸料,以供尝新。粥于辰时七刻拿去重温过,又怕过烫,单独盛了小半碗在旁边的小盅里凉着,可?以先用。若觉得吃食烫口,旁边备了木勺木碗。]
这字和上次连淮给她的书?信别无二致,她一眼便知,是他的笔迹。
然而放眼望去,却不见?连淮的身影。崔莹不自觉地微微抿唇,他不当面侍奉,她理应生气的,却不知为?何?怒不起来。
她俯下身子将食盒拿起,进?房用膳。连淮必然重新制备过早膳,否则不可?能?到这个点,一切都?还热乎新鲜。
平日里她用的都?是银器,传热很快,而木制餐具的隔热效果就会强许多。原来连淮也懂得这些,她还以为?出生就锦衣玉食的人,从小都?没有见?过木制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用木勺喝着那一小盅温度适宜的粥,心想?,他倒是挺会照顾人的……也不知道从前照顾过哪个七公主八公主没有。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粥也没有这么好喝了。
“连淮,”她将神识放远,唤他道,“你过来。”
过了片刻,她感到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崔姑娘。”连淮试探性地道,声音微哑,仿佛一晚之间便病了一场,“我可?以进?来吗?”
“我的房间原本不许任何?人进?的,但你昨天既然进?来过了,那往后也就无妨了。”崔莹冷冷地说道,“反正你生命的最后日子都?要?在我眼前度过,我也不必防着你。你还要?侍奉我日常所有的起居,不进?来也不方便。”
“好。”连淮闻言垂眸,压住心中的酸涩,推门进?入。
这是一间宽敞而丰腴的屋子,里面的家具摆饰不多,更称不上华贵,却彼此之间遥相呼应,也将这室内的空间变得神秘而富有层次,有一种?曲径通幽的妙处。
崔莹此刻正歪在屏风外的一张藤木摇椅上,右手撑着脸颊,侧转过半边身子对着门口,身上随意搭着暗红色软毯,只占了半边,另外大部?分的布料都?慵懒的搭在藤椅大片的空档之处了,更显得她身材娇小。
“过来。”她向他的方向伸手,声音懒懒的,便显得有些软糯。
连淮的心跳不自觉得快了几分,随即想?到她厌自己,便不敢与她对视,生怕惹她烦心,心中又只剩失落与自嘲。
崔莹见?他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抿了抿唇,不自觉的有些烦闷。
连淮察觉到了她见?到他的不悦,心中苦涩更甚,只是沉默着一口口喂她早饭。
“太烫了。”崔莹偏过头道,拂开他的手。
连淮不防备之下,勺子被打偏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神色一顿,似有几分茫然和痛意。
她见?到他这忍辱负重,不情不愿的模样?,终于有了一种?复仇的爽意,畅快无比。
“再换一个勺子吧。”崔莹笑道。
“好。”连淮就这样?站在藤椅旁,侍奉她吃早饭。她摆明?了要?刁难他,时不时就挑出各种?毛病,一会儿冷了,一会儿烫了,一会儿嫌快,一会儿嫌慢,层出不叠。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日头当午,他身上渐渐虚弱,有时便接不住她的脾气,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小碟小碗被摔在了地上。
“你不会拿稳些吗?”崔莹故作冷漠道。
“抱歉,惹姑娘烦心了。”连淮垂眸道,声音微哑。他此刻双颊已?然浮上红晕,额前也慢慢渗出虚汗,身上越发无力,显然开始发烧了。
但他却强撑着不显,勉强控制喂她的动?作依旧平稳温柔。
崔莹见?他如此,心中冷笑。她才不会对他心软。他在最后一刻背叛她,拿走青云剑的事情,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现在说不定也只是在装可?怜,好让她看着难受不再要?他侍奉。
连淮擡手又喂她一口粥。
“我不爱吃这个。”崔莹挥袖打在他的手腕上。
她的力气并不重,袖面也只是软软的绸布而已?,谁料连淮手上脱力,那碗竟然就这么脱手而出,滑摔在了地上,裂成几片。
“你故意的?”崔莹不由得恼道,“你想?故意气我,是不是?”
“我……”连淮刚要?说话,却感觉胸口气血上涌,脸色顿时更白了一分,连忙闭口不言,极力压制住。
然而他这样?避而不答的表现,却分明?坐实了她的想?法。
“好啊,”崔莹怒极反笑,从藤椅上坐起,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坐到我旁边,不把这些喂完不许走。”
连淮只得在她身边坐下,随即转过身背对着她,伸手端起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手帕抹去唇边殷红的鲜血。
他将米糕夹了一块在碗中,俯下身喂她。
两人同坐在藤椅之上,他手肘撑着靠背,与她离得极近,近到可?以看到她唇瓣上软绵的起伏和轻颤的睫毛。
崔莹微微启唇咬了一口,随即擡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之间,两种?复杂深沉的情愫交织在一起,竟让两人原本清淡的气质都?变得浓烈,仿佛只有遇到彼此时才会如此。
片刻之后,连淮毫无征兆地感到喉头微甜,仓皇间偏过头去,背对着她,在无人之处轻咳起来。
崔莹心中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好似真的如此病重了,只在这一夜之间。她分明?将紫金阁最好的补品灵草都?给他当做一日三餐般吃,怎么还会这样?呢。
连淮又夹了块糕点,却忽然感觉腰间一软——崔莹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她将脸颊蹭在他的后背上,搂住他,贴着他换了个姿势躺着。
连淮只感到全身微僵,少女清甜的气息环绕着她,温暖的触感从腰间上涌,让他浑身发烫,却仿佛恍然明?白了什么,心里发冷。
“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