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铺子(五)(1 / 2)
奶茶铺子(五)
华阳长公主虽年纪不大, 也未曾嫁人,但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年少时期就走南闯北,见识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思想也是紧跟着一步步开放起来了。
要不然也不会未曾走过任何流程仪式, 也坚持要生下意外到来的孩子。
孩子走丢后,华阳长公主是没打算再嫁人。
但府上养的面首也是没断过的。
可华阳长公主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要给这么点大的孩子, 解释这种事情。
但是小榆的目光干净清澈, 满是懵懂。
他并非是故意要这样问的, 是真的疑惑且带着十足求知的心态,才问出口的。
华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绷住笑容, 柔声道:“伤到根本,是没有办法生孩子了。”
“至于根本, 就是男人和女人身体不一样的地方。再详细一点, 姨姨就不知道了, 不如等小榆回去了, 问问阿兄吧。”
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不会,也好过大庭广众教他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小榆这个年纪,要理解这些事情还是早了点。
回去得叫宋庭跟小榆那个哥哥说一声。
十来岁的孩子应该是都懂了, 叫他去教好了。
“小榆要吃糖吗?”
为了转移开小榆的注意力, 防止他再问下去。华阳长公主朝着侍女招手, 接过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要吃要吃!”
小榆顿时来了兴致, 他踮着脚, 睁大眼睛看向华阳长公主手里已经被打开的油纸。
圆饼状糖块已经被敲碎了, 有着好看的裂纹。
华阳长公主将油纸托在掌心,稍稍弯腰递到小榆面前。
糖块里有些气孔, 是乳白色的。
小榆迫不及待伸手,但手却悬空在糖块上,犹豫了半天才挑了一块小的,送进嘴里。
“好甜!”
“喜欢吗?那一会都带回去吧!”
“欸!”
小榆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在看见华阳长公主笑着点头后,他小小欢呼了一声,脚步都欢快了起来。
这天真烂漫的模样,是华阳长公主最喜欢小榆的地方。
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而不是像她遇到的绝大多数孩子一样,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而刻意要演出乖巧听话来。
“黏黏的……”
小榆咀嚼了两下麦芽糖后,便开始费劲地用舌头顶起了腮帮子。
看着他急得直跳脚,华阳长公主笑着撚起一小块麦芽糖塞进嘴里。
“麦芽糖块是这样的,而且还会拉丝拉得很长呢。”
她没有嚼,只是含在嘴里,感受着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此刻的心情也是如此,带着丝丝麦芽糖的甜香,轻松愉快。
可所有一切的欢愉,在一个低沉声音响起后,在瞬间戛然而止。
“长公主殿下。”
薛承道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自医馆方向走过来。
他站在小径上,朝着华阳长公主施了一礼,一如既往的儒雅。
可华阳长公主知道内情,她几乎是在擡眼的瞬间,就捕捉到了薛承道眼中的疲倦和戾气。
她已经问过神医了,薛承道应该是在几年前受过伤的,自那之后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一个文臣,就算在战乱中,也很少有直面敌军的机会。
但是薛承道有啊!
他那最为人所称道的义举就是只身一人进敌营谈判。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受了伤,但是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华阳长公主根据薛承道妾室的行踪,已经可以笃定薛虹并非他的骨肉。
这下更是从源头上证实了。
薛承道此人思想保守,在朝堂上总把纲常伦理挂在嘴边。和一直主张改革变法的华阳长公主,不知道暗地里较劲了多少回了。
华阳长公主一直挺烦他。
就是因为他们保守派一直上奏,反驳朝廷官方扩大出海贸易,也主张打压手工业进一步发展。
导致华阳长公主手下的商贸活动没办法拿到明面上来扩大规模,海外贸易也只能打着民间商队的旗号出海
这下好了,那么古板的一个人。
儿子不是自己的就算了,还彻底没有了生育能力。
华阳长公主只是稍稍代入了一下薛承道的视角,只是一瞬间,她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山崩海啸的崩溃。
绝后!
多歹毒的一个词啊。
再擡眼看薛承道面色平静的样子,就是华阳长公主也忍不住感慨,他确实是能成大事的人。
“薛大人。”华阳长公主牵住小榆,微微颔首:“薛大人来看病?”
薛承道语气淡淡的:“炎热难耐,取些祛暑的药来。”
他身后的小厮怀里抱着两大包的药,朝着华阳长公主行礼。
“巧了我也是。”华阳长公主伸手,将鬓边垂下的发丝撩到而后,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这天可真热呢。”
“是啊。”
薛承道随口附和,目光却是落在了和华阳长公主牵着手的小榆身上。
从前有听闻过华阳长公主似乎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莫非就是这个小孩?
不对。
薛承道几乎是瞬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孩子衣着干净整洁,但和华阳长公主身上价格高昂的蜀锦和青云纱比起来,还是显得寒碜的。
可能叫华阳长公主牵在手里的孩子,想来不一般。
华阳和薛承道压根没有要和对方多说话的意思,能打个招呼,维持住基本的体面就差不多了。
薛承道看着华阳长公主一行朝着马车走去,目光晦暗不明。
一直到长公主府的马车驶出后院,他才开口道:“去查查那个孩子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是!”
薛承道倚着马车窗棂,却一点也不想回到府上。
他的思绪很乱,一想到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薛虹,是妾室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他就止不住觉得恶心。
除去没有给她正妻的名头,从吃喝用度,到对外的说辞,他从不曾亏待了她。
可谁家正妻有她过得舒服,不用伺候公婆,府上也没有很多的女人。
后院的事情已经全都交到她手上了,为何她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到底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若是阿银,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想到阿银和薛霁,薛承道眉间的沟壑愈发深邃了。
若是薛霁还活着就好了!
那才是他的血脉!薛家的孩子。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回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薛承道的心里头一次泛起了悔意。
他如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日的夜色真的是一片漆黑,风呼啸着,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张牙舞抓地叫嚣着,要吞噬天地间的万物。
“爹!爹!”
回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可薛霁最后一次喊他爹的画面,却在此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薛承道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全都忘记了。
但那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么点大的孩子,他和阿银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正歇斯底里朝着他哭喊着。见他无动于衷,便想要伸手去帮阿银,但很快被骠国身材高大的士兵束缚住手脚,而后粗鲁地拖进营帐里,再也没了声响。
薛承道狠狠闭上眼睛,脊背攀上一阵刺骨的凉意。
那个孩子在帐篷里会经历什么?
那是他薛家唯一的血脉啊……
他记得后来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样漆黑低沉的天和瓢泼的雨。
落下的雨滴似乎都是浓稠的黑色。
在任如风和他的部将赶到的时候,他也冲在前面,应该就是那时挨了两下,伤到了那个命根子。
但是当时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在真的冲进账中,看见阿银的尸体的时候。
应该也是有真情实感地悲伤过的。
“爹!爹!”
一声一声的呼唤越发急促了起来,那声音凄凉尖锐,好似从地狱中传来。
声声凄厉,摄人心魄,像是要将他也拽进那个夜色浓稠的黑夜里。
那夜的雨,还是被他从回忆里带出来了。
“爹!”
薛承道呼吸急促,他在回忆里辗转反侧,久久无法抽身。
那呼唤声越来越真切,就像是在他耳边响起一般。
豆大的汗滴从鬓角滑落,就在此时,有一双温热的小手触碰上了薛承道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