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二）（1 / 2）
凯旋（二）
蹲在城门口啃着包子的时候, 姜禾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浮浮沉沉。
她像是在接孩子放学，但接的又不是孩子, 接的是相公。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亲后，那怪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几个月下来, 她已经和三个孩子搞好关系了, 甚至连一开始最排斥她的青杨, 现在遇到事也会来找她商量了。
唯有在要怎么面对顾沛这件事上, 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于是只好大口咬着包子，她以往一早上就吃两个包子，今早实在是魂不守舍,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三个包子都已经只剩一半了。
姜禾吃得太撑, 她把装包子的油纸攥在手里, 扶着腰慢悠悠站起身来。
城门口这个已经聚着不少人了, 除去每日都在进城的菜农和商户, 也有不少听闻见动静的将士家眷，早早就侯在城门口了。
有一头银丝，脚步蹒跚的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妇人。
他们望眼欲穿, 就等着在杨柳道上, 出现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也有不少瞧见商机的小贩, 担着包子烧饼, 叫卖声此起彼伏。
路过的菜贩子们也停下脚步来张望一会, 跟着翘首盼上一会, 期待着也感受一下这重逢的喜悦。
好些家眷虽然手里攥着吃食，但也完全没心思吃, 那包子都凉了还一口未动。
倒显得一直吃个不停的姜禾胃口有些太好了。
周围的情绪有些燥，但也都还压抑着了，一点一点地酝酿着，就差一点火星子，就能彻底将氛围点燃。
而这一颗火苗，并没有叫众人等待太久。
只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声：“娘！娘！”
城门口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在众人还在辨认这是家孩子的时候。
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颤了颤，泪水自浑浊的双眼滚落而下。
那壮年翻身下马，一家人相拥在一起，哭声笑声交织在一起，撩动着周围人的心弦。
而紧接着，这份激动至极的喜悦很快扩散开来。
从零星几处，晕染开来，城门口沉浸在一派欢喜之中。
在这样的氛围下，没有等到的家眷就更加紧张了。
姜禾也是其中一员，她本只是有些心情复杂，但这周围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高昂且真情实感，生生将她也拽了进来。
这一颗心也跟着吊到了嗓子眼里。
担着菜的老农从姜禾身边路过，笑着感慨道：“哎呦，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这一别，已经两年多了。
能再次相见，便已经是不知横跨过了多少生死的考验。
姜禾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那被翠绿垂柳簇拥在中间的石板长道。
顾沛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从晨光氤氲，一直等到那日光被灰暗乌云所遮掩。
城门口的人都散地差不多了，那接着等待的人，脸色是一个差过一个。
甚至有些家眷已经无力在此继续等下去，相互依偎搀扶着，脚步沉重地先行离开了。
姜禾的怀里还揣着一兜包子，是她准备带给顾沛的早饭。
俩肉包、俩香菇菜包，还有俩粉丝肉末包。
再大的胃口应该也能吃饱了。
只是，这早饭都快变成午饭了，顾沛还没有人影。
姜禾的脚步不由得有些焦躁了起来，她在原地踱步了一会，心已经缓缓沉了下去。
就算顾沛先回一趟村里，见着柳长歌之后，也该赶到这城门口了。
即使没有太阳，在柳树的枝叶的庇佑下，依旧难以抵挡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气。
甚至空气中泛起了潮湿水汽，混着土腥味，湿漉漉的，说不出的粘腻。
好像，是要下雨了。
姜禾却也没有急着走，她垂眸沉思着，要怎么和孩子们说这事。
他们是快要参加书院的考试了，这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情绪。
但那毕竟是他们的爹，这个消息瞒下去，怕是会让他们好不容易亲密些许的关系，又生出间隙来。
得想个妥善万全的说法才行。
顾沛到底是救过自己一命，一想到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姜禾心中的悲切之感，也越发真切了起来。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明明身处夏日，掌心却冰凉潮湿。
离别是人生必经的一课。
她曾经玩笑似地想过，顾沛要是真的不回来就好了。
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却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的悲伤止不住冲荡在心头。
明明在她接手过一切的时候，顾沛就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了。
但可能是这个名字反反复复被重复了太多遍，被赋予了太多的羁绊和意义了吧。
这世道啊，总是太残忍，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回不了家了呢。
姜禾长叹一口气，她最后眺望了一眼那泛着光亮的石板路，和天边阴沉堆积的大团乌云。
她终究还是转过身，朝着城门口走去。
回城的每一步路，姜禾走得缓慢而沉重。
就好像她接着等下去，顾沛的消息依旧是未知的。但她回到城里，就意味着，她必须就开始着手做顾沛已经不在了的后续打算了。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缓一缓。
身后传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哒哒”声响，青年嗓音清亮，那一声声的“嫂子”，叫得姜禾心里发酸。
她为天底下所有的重逢感到由衷的祝福和欢喜，但此刻，别人家的欢聚，会衬托得她更加的失落孤零。
姜禾加快脚步，想要快点回到城里。
可马蹄声却像是缠上了她似的，在身后穷追不舍，且越来越近。
就在姜禾快要靠近城门之时，一阵风自身侧卷过，掀起一阵沙土。
伴随着马儿嘶鸣的声音，有一道黑影定在了姜禾身前。
不等姜禾反应过来，一个身着短褂，眉清目秀的青年利落地从马上翻身下来，他朝着姜禾咧嘴笑笑，喊了一声：“嫂子。”
这一声赛过一声清亮的嫂子，是在喊自己？
姜禾有些疑惑，她再三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于是谨慎开口：“找我？”
青年点点头，他开口道：“嫂子是姓姜，家中原是做的茶叶生意，住梁家村后山山脚，家中幼子叫小榆吗？”
能这么清楚说出她的信息，又点了小榆的名字。
姜禾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一遍那青年，他身姿挺拔，晒得黝黑，又一口一个嫂子喊着。
应该是顾沛的战友吧。
“你是顾……”
姜禾这才刚开口，那青年却陡然紧张起来，他忙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姜禾不要再说下去了。而后又环顾一圈四周，目光泛着警惕森冷的光亮。
这一下子，叫姜禾的心也被吊起来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