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四)(2 / 2)
青杨恍惚地朝着国子监门口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就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他真傻,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的意识到,摄政王和宋庭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那份感情,已经深深融入到了血肉之中。
此时往前走出的每一步,都好像在割舍这一份情感一般。
疼得叫他眼前止不住闪着白光。
青杨的人生之中,所遇到的男性长辈,所扮演的角色一直都很复杂。
放弃他的薛承道,在他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真心爱他的顾沛却不得不离开,留下了撑起这个家的责任。
而他在摄政王身上尝到了那一份,他所想要的,来自师长的威严和关心。
给了他走上科举道路的勇底气。
青杨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一切都结束了,他才想明白。
“顾青杨?”
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一旁的长廊下传来。
王瑛孤身一人快步走了出来,毫不掩饰自己惊讶的目光,在青杨身上上下打量着。
“你怎么了?”
青杨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没事。”
人都快被风吹飞出去了,这怎么可能没事。
王瑛放心不下,他一点也不介意青杨动作太慢,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
他本以为青杨只是羞愧,毕竟是刚刚当众受了杖责。
但王瑛刚刚路过刑房的时候看了一眼。
那几个受责的少爷,那叫一个鬼虎狼嚎,求饶的声音是一声赛过一声的响。
所有人都忍不住对青杨心生了几分敬佩。
这一声不啃,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直走到国子监门口,王瑛才再次开口:“你这样怎么回家,我送你吧……”
青杨顿住脚步,他侧目看了王瑛一眼,随即便点了点头。
“好,麻烦你了。”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在是难得。
偏偏王瑛就喜欢和性格直爽的人往来,他倒是对青杨完全没了偏见,领着他往国子监门口,自家马车走去。
……
“您和青杨说了什么啊,他怎么脸色这么差?您又打他了?”
宋庭在摄政王的催促下,提笔开始写公文,却又忍不住的问。
斗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是要给个交代的。
摄政王摆弄着桌上的匣子,取出那个草编的戒指,来回翻看着。
“怎么,是谁前两天跟我说,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自己干了件多蠢、多伤人心的事情。这会又来替他打抱不平了?”
“我怎么敢!”宋庭理直气壮道:“只是觉得可惜,这事,是犯了大忌。但他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谋,是可塑之才啊!您就真打算放他走吗?”
摄政王擡眸瞥了他一眼,瞬间叫宋庭闭上了嘴。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竹杖都给他换了更轻的,你看看其他人,哪个跟他一样,挨完还能跟我犟嘴。”
宋庭不敢再帮着青杨求饶了,他低头继续写公文,只听见摄政王又问。
“其他的人,处理的怎么样了?”
“该罚的罚了,也已经通知他们家里来领人了。听说薛承道刚回来,这会好像也已经来了。”
宋庭思索了一下,皱着眉问:“他不会和青杨碰上吧?”
“不用担心,薛承道若是真的在意薛虹,就不会把他送来这书院了。”
摄政王将戒指小心收回到匣子里。
“更何况他最看重名声,怎么会当众对青杨发难。”
……
薛承道挺烦的。
他本就没有再继续培养薛虹的意思了。
薛虹在书院和人打架斗殴,他自是有办法处理他。
但是偏偏这件事情,是在他的茶桌上说出来的。
当时在场还有几个官场同僚,这就使得薛承道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去国子监门口接受责的薛虹。
毕竟,在旁人眼中,他还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最疼爱的就是家中的幼子。
薛虹在外面闯了祸,他应该第一时间赶到才是。
薛承道在来国子监的路上,有听说了薛虹考了一个倒数第一的壮举。
这就使得薛承道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了。
这些日子对薛虹的敲打,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发挥用处。
薛承道绷着唇角,看向马车窗外,国子监门口来往的书生们。
若薛虹是可塑之才,他是不介意养着薛虹,日后再做打算的。
但是终究还是隔着血脉,是个蠢笨不堪的。
薛承道的目光森冷,他还在想着,等回府之后,要如何叫薛虹好好长长记性。
目光就这样随意地晃着。
但当看见那从国子监并肩走出来的两个少年的时候,薛承道瞳孔猛地一缩。
其中一个少年个子稍矮些,他脸上带着伤,衣衫灰扑扑的,看起来很狼狈。
但即使如此,薛承道的目光一寸一寸勾勒过少年的眉眼。
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有一次泛上了心头。
他很笃定,这就是端午那日,他曾经看见过的,很像阿银的那个孩子。
看着少年上了马车,薛承道舔了舔唇角,吩咐车夫:“跟上那辆马车!”
“可是小少爷……”
“我叫你跟上!!!”
……
马车里,青杨疲倦地依靠着靠垫,他半合着眼,听着王瑛在耳边喋喋不休着。
“之前是我听信谗言是误会你了,博士问了我们之间的事情。然后给我看了你写的文章,青杨我得承认,你确实比我厉害!这个第一,你实至名归。”
青杨长叹一口气,他缓缓擡眼,这一瞬间,有一种惆怅,在胸膛蔓延开来。
粘稠的,但又没办法填充上他心上空缺的大片空荡。
他扯起嘴角,轻声道:“王瑛,以后第一就是你的了,我没法和你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