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 / 2)
“那我去给你买去。”说着,王小骞把手套摘了。
“我去吧,”王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忙你的。”他扶了一下眼镜,又拍了拍裤子,扔下手套就出门了。王小骞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又看向宁一盈。
“跟我进屋。”宁一盈说,“有重要的事。”
王远出了门后,没走两步,就感觉有个人影迎面走来。他微微擡头,看见对方的脸,恍惚了片刻,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就在对方准备擡手跟他打招呼的前一秒,他错开了目光,生硬地转了个方向,朝楼群外面走去了。
男人吃了一瘪,停住脚步,拉下口罩,朝王远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嘴里念叨了一句:“不就是个车间主任嘛?有什么可牛逼的?”
今天,他犯不上跟任何人生气,这是他重获新生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必须高高兴兴的。晚上,几个曾经的狱友还要招待他一顿,其中一个进去之前就是大老板,出来以后还是,今晚就是他买单,不仅要吃饭,还要唱KTV,大大地消费。
他准备为此捯饬一下,先去东街剪个头,再去西街擦个鞋,重拾体面。本来还想再买一身新衣服,但实在囊中羞涩,只得作罢。过惯了看人眼色的日子,他也没觉得现在有多糟。至少房本上还是他的名字,这就是他的资本,宁一盈那个丫头再怎么恨他,再怎么不想管他,也还是得跟他隔屋这么住着不是?要是这房子能动迁就好了,信儿都传了19年了,他无期徒刑都服完了,这楼怎么还不动迁呢……
思绪像他刚刚经过的垃圾堆。
他往东街走,还没到理发店,脚步就被“老费抻面”家的香味儿给绊住了。腹内滚过一声闷雷。他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口袋,走进了这家抻面店。
“一个大碗儿,”他说。
柜台里的女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敲了敲微信付款码。
“10块。”
男人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拍在柜台上,转身找座坐去了。电视里正演着《新春走基层》节目,当前播出的是南方某大城市农历新年之前花卉市场的采访片段,人们脸上洋溢着让他羡慕的表情。他看得入了神,但并不耽误手上剥蒜的功夫。一颗、两颗……这时候,对面坐下个人。抻面店里拼桌是常事,他没在意,但还是看了一眼。对方也在看着他,是那种刻意的注视,眼睛里有光,还有笑意,显然是认识。
“你是……”眼前这个人,他颇有印象,就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却能想起来他是干什么的,“那个警察吧?”
“你记性不错,”对面的人竖起大拇指,“我叫张念海。现在退休了,不是警察了。你可以叫我老张。”
“啊,”男人生硬一笑,“张警官,别来无恙啊。”
“诶?你叫什么来着?”张念海也开始剥蒜,但由于指甲剪得太短而显得颇为笨拙,“你别可别怪我记性不好哈。你不也没记住我叫什么嘛。”
“李煤钢。煤炭的煤,钢铁的钢。”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张念海把蒜瓣往桌上一拍,“你爸叫李树成,是电机厂的老车工;你妈叫徐春月,矿务局三公司的车间计划员;你结过婚,你媳妇儿叫连悦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