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杯酒（2 / 2）

她也不管婉儿背对着她，根本看不到她的神态。

就这么温柔地笑着，缓缓说道“姐姐你喜欢吃鸡腿，但脾胃不好，最多只能吃一只半，再多了晚上就会难受地吐出来。”

“你还喜欢吃云梦鱼，但小时候被鱼刺卡住过，至今不敢看见盘子里有完整的鱼形，所以每次都需要将鱼提前挑好刺，再做成丸子。即使这样，你吃丸子时也会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别人都以为你是怕烫，只有我知道，你是怕鱼刺没挑干净。”

“也是因为被鱼刺卡住的那次，你被宫人灌了一整碗的醋，所以后来你最讨厌吃酸的东西，不但是那些需要放醋的菜，就连熟透的李子，也得剥了皮才肯入口。”

“你吃酥酪每次只吃半碗，不是因为吃不下，也不是不爱吃，是因为里面有米酒，你吃了会头晕。”

……

林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竟把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记得这样清晰。

然而再多的回忆也有说尽的时候，林嫣儿的声音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轻，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延缓这奔流向前的时间。

“姐姐容易招蚊虫叮咬，一群人待在一个屋里时，别人都没事，只有她会被蚊虫咬的浑身都是红疙瘩，她不喜欢艾草的味道，也不爱周围有宫人守着。”

“所以她夏天在院中看星星的时候，别忘了给她打扇驱蚊虫。你记住了吗？”

林嫣儿最后这句话是说给范闲的。

她和表哥与范闲的这场斗争必定会是腥风血雨，林婉儿是范闲唯一可以用来伤她的软肋。

她不要被伤到，所以选择远离。

这些话并非是煽情，一字一句其实都是在托付。

如果最后她赢了，自会保姐姐一世平安喜乐，如果是范闲赢了……她也希望她能过的好。

最起码，衣食住行要面面俱到，不要在这些容易被忽略的小事上给她增添烦恼。

范闲听懂了她的意思，背对她擡起手比了个手势，示意：你我相斗，不牵扯婉儿。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婉儿忽然觉得心跳似乎都漏掉了半拍，她猛地转身向后。

然后看见林嫣儿在用不舍、祝福的眼神目送她，一边微笑，一边流着泪。

她一只手按在心口，用口型无声说着“姐姐，我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仿佛是一棵亭亭玉立的花树，灿烂盛放的同时也在凋零着，落下一阵花雨。

惊心动魄的美丽背后是无可避免的绝望。

“妹妹。”她忽然就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挣开范闲的手，再去抱抱自己的孪生妹妹。

可她到底没有付诸于行动，因为范闲将她拉得更紧了“走吧。”

“你保证那毒药不会有事。”她要范闲一个准话。

“我保证。”

婉儿迟疑着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地面

“那走吧。”

屋子的主人都走了，其他人听着李承泽和林嫣儿旁若无人的亲昵言语，也觉尴尬，于是纷纷起身离开。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表兄妹两人。

李承泽拿起范闲留下的瓷瓶，在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抛着。

“表妹，你说这里面是解药还是毒药？”

“我猜不出。”

“那吃吗？”

“都可以。”林嫣儿望着他，眼波柔情似水“表哥吃我就吃，不管怎样，咱们总是要在一块的。”

“那就，赌一把吧。”两枚赤红的药丸落在手心，泛着妖异令人不安的光泽，李承泽深吸口气，笑的肆意“赌老天是让我们在阳间做夫妻，还是去地狱变对儿鬼鸳鸯。”

他将药放入口中，然后俯身去吻林嫣儿。

这个吻夹杂着泪水，混合着酒香，弥漫着苦涩，却因爱欲而让人痴迷。

毒药在唇舌的辗转中逐渐消失，林嫣儿像一棵柔软的藤蔓攀附在李承泽的肩头，要不是他的手紧紧按住了她的后腰，只怕她会因为缺氧而腿软倒地。

李承泽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温柔到逐渐失控，林嫣儿恍惚自己是只蛛网上的小虫，要被他拆解着吃下。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重生还是死亡，但她想，如果能死在这爱意汹涌的吻中，那也是很好的。

世人常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不要江湖，只要他。

莫以风月相论，风月岂痴似我。

莲座上的观音被爱恨嗔痴裹挟着坠入红尘。

从此

日月常相望，宛转不离心。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