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求(2 / 2)
林嫣儿年少习字刻苦,曾为练腕力,写字时在手腕上悬挂重物,可用最粗的狼毫写出蝇头大小的行书。
妙手观音的手,是最稳的。
“妹妹!”婉儿猛地推开大门,她力度过大,以至于推门的气流将屋檐下的风铃都扇动响。
铃音清脆,如佛前梵音。
“妹妹,救救范闲。”婉儿几步从阶上跑下,恳求地看着林嫣儿。
我?救范闲?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嫣儿茫然又无措,下意识地看向李承泽。
“婉儿,表妹又不会医术,太医都没办法,她怎么可能救得了范闲呢?”李承泽将林嫣儿挡在身后。
“不,你能。”婉儿定定看着嫣儿“范闲要做手术,需划开腹腔,我知道,妹妹的手比所有人都要稳。何况,你还背过人体xue位经脉的图谱,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妹妹。”婉儿落了泪“姐姐求你,救范闲。”
林嫣儿错愕,似乎浑身血液都被冻结,心脏被一只大手攥住。
救范闲?这怎么可能,她不亲自杀了他就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还有手术,这不是叶轻眉手劄里的词吗?范闲怎么会知道。
她借着斗篷的遮掩,左手摘下右手的戒指。
用力一划,皮开肉绽,刺痛尖锐。
林嫣儿在婉儿祈盼的眼神中,缓缓举起右手。
鲜红的血顺着凝脂般的小臂蜿蜒而下,像枝用朱砂绘制的梅花。
“之前刺客来袭,我在混乱中伤了右手。”
她看着婉儿眼中的光芒在瞬间熄灭,残忍拒绝“抱歉姐姐,我不能。”
“这真是在刺杀中留下的伤吗?”婉儿握住她渗血的右臂,满眼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怨怼“那为什么还在流血。”
“你也知道她在流血。”李承泽夺过嫣儿的手腕,用帕子给她包扎,血色几乎将帕子原来的颜色覆盖。
婉儿看着这一幕,低头眼泪就砸了下来“妹妹,你生性要强,从不说‘我不能’,即使心中无把握,也往往说‘可以一试’。”
“你这么说,只能是推脱,你不愿意救范闲,甚至不惜自伤。”
她脸上血色尽失,语气幽怨“可是范闲虽与你有龃龉,却也是我的新婚丈夫啊。妹妹,你的心上人在这里对你嘘寒问暖,隔着一扇门,我的心上人却是生死未卜……”
“够了!”李承泽实在是听不下去“范闲受伤又不是表妹害的,你凭什么怪她,许多人都有资格指责她,但唯独你林婉儿没有。”
“你还记不记得她为什么背过人体xue位经脉的图谱,因为你!你咳疾时常发作,表妹便问了太医,哪几个xue道能暂缓你的痛苦,后来她干脆背了所有。”
他冷笑“你让她救范闲,那你知不知道——”
“表哥!”
李承泽的话语戛然而止。
“姐姐这是在怨我么?”林嫣儿眸色深深。
婉儿直视她的眼睛,面若冰霜眼底泛红“你可双手四书,右手伤了,左手呢?”
“我被刺客吓破了胆,手上仍颤抖不止,就怕一不小心——要了范闲的命。”林嫣儿笑得薄凉,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孪生姐妹,却不同的两张脸,此刻这两张脸四目相对,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嫂子不用求她”范若若走出来,手握薄刃“这手术我来做。”
婉儿又无言盯了林嫣儿几瞬,转身随范若若回了屋。
大门没关,林嫣儿面无表情走进去,立在门口。
她听见范闲气若游丝地交代“动刀之前,还有几个事,要准备一下。”
“手术床,无影灯,全面消毒,你们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啊,这都要开膛破肚了,最起码打扫一下卫生吧。”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细菌……”
她确定了。
范闲和叶轻眉来自同一个地方——神庙。
手术床和无影灯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全面消毒和细菌,她林嫣儿在手劄中看过。
需得把手术刀具一一用烈酒浸泡或烛火灼烧,否则就会有感染的风险。
可林嫣儿什么都没说,她也希望范闲就这么晕过去,可事与愿违,他到底还是强撑着说完所有。
林嫣儿和李承泽站在门口看里面的人忙忙碌碌,他们两个就像被隔绝在外的孤岛。
范若若准备下刀了。
林嫣儿怔怔上前几步,想要看看活的心肝长什么模样。
“别过来!”一个蓝色的身影双臂张开,挡在范闲床前。
是林婉儿。
“不许过来。”她如临大敌。
林嫣儿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如一个精致的瓷偶。
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支离破碎。
“表哥,咱们走吧。”她到底是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