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雉(2 / 2)
“舅母在伤心。”林嫣儿未动,而是伏在了皇后的膝盖上,轻轻哼起她曾给她唱过的一首歌谣
“蚕花生来像绣球,两边分开红悠悠……花开花结子,万物有人收……”
皇后眸光微动,听她唱完,神情动容。
“你还记得。”皇后怔怔道。
“嫣儿幼时常做噩梦,几次醒来都是舅母在床边拍着我的被子哼唱这首歌,所以后来每当嫣儿伤心难过,就会再次唱起来安慰自己。”
“嫣儿不知舅母为何伤心,却希望这首歌也能安慰舅母,幼时最深的记忆,怎能忘记呢?”
“可太子就忘了。”皇后闭上眼,心如刀绞。
这首歌她只给林嫣儿唱过几次,可给太子唱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她分娩下太子不久就被陈萍萍率领黑旗灭了全族,她被吓破了胆,几近崩溃,闭上眼耳边就是族人的尖叫哭泣声。
当年她差点就选择了自裁,可白绫已经挂上了房梁,摇篮里的太子却突然放声大哭。
是了,她还有孩子,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嫡子在宫中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庆帝会对他好吗?皇后不敢去想。
为了太子,她选择茍延残喘,接下来的这些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她时常觉得自己其实早在家人死的那一夜就也跟着死去了,活下来的只是副皮囊。
可是她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他让她向叶轻眉的儿子低头道歉!仅仅是为了取得范闲的信任!
当昨日太子一脸无所谓地说出这句话时,皇后感觉到的是彻骨的心寒,可如今被林嫣儿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对比之下,皇后感到愤怒。
她的儿子无法共情母亲。
“我若有个女儿,一定比你还贴心些。”她摸了摸膝上林嫣儿的长发,放柔了语气。
“嫣儿,你知道舅母叫什么名字吗?”
“我在藏书阁旧册中看见过,知道舅母出身王氏,至于其他便不知了。”林嫣儿回答。
“对,我姓王,单名一个雉。”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单单说出这个已经许久没被人叫过的名字就让她眼眶发热,几乎哽咽,她强忍着胸口的抽动“字凤仪,乳名阿彩。”
她的眼泪落到黑色的广袖长裙上,又立刻消失不见。
“我记下了。王雉,字凤仪,乳名阿彩。”林嫣儿轻声回应。
皇后瞬间泪决如堤,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在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被人用心记下的名字,有什么值得哭的呢?心却在否决理智,这不止是一个名字!这是她的曾经,还未被皇后这个冷冰冰的名称取代的、真正属于王雉的人生!
她不自觉地想要倾诉,于是流着泪道“那你知道王家是怎么没的吗?”
林嫣儿语气怯怯“书上说……谋反。”
“谋反,哈。”王雉惨笑“若我王家是谋反的乱臣贼子,那大庆就没有忠臣了。”
“我曾有个小妹。”她看着林嫣儿身上的粉色裙衫,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她和你一样,也喜欢穿粉色衣裳。”
转而神情变为悲戚“可是她死了,我的小妹叫素素,死在十四岁,刚订完亲,还没及笄,没来得及取字,就被陈萍萍的黑骑砍死在我身后。”
王雉起身,走到一只烛台前,指着
“那一夜,黑骑满城搜捕,他们杀了我的家里人,发现素素在皇宫与我同住,于是杀进皇宫,闯入寝殿。”
“我拼命地把她护在身后,但是没用,他们在我面前撞翻灯火,让宫女遮住我的双眼,小妹的鲜血浸湿了我的裙摆。”
“灯火俱灭,乌云遮月,哪怕我的双眼被遮,可我还是看得到,全都是血。小妹的粉色衣裳都被血染成了暗红。”
“可她是无辜的,她才十四岁,什么都不知道。”
“陈萍萍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嫣儿似乎被她描述的画面吓到了,和她一起落泪,神情不忍地喃喃发问。
皇后想说是陛下,是陛下想兔死狗烹,借黑骑除去外戚,可她残存的理智使她住了口,选择了另一个回答。
“因为叶轻眉,我害了叶轻眉。”
“叶轻眉?京中流言她是范闲的娘,您为什么要害她呢?”林嫣儿不着痕迹地引导着,试探着“难道是为了……舅舅?您不愿让她入宫为妃?”
时隔多年,哪怕叶轻眉已死,皇后对她的恨意也未曾消退,听到林嫣儿这样问,她猛然回身,衣袖扇灭几只烛火。
“入宫为妃?我管她是妃还是贵妃,就算她要皇后的位置我也认了!”王雉冷笑“陛下薄情,况且本就不喜欢我,他喜欢谁,要立谁,都是他的事,怪不了旁人。”
“可叶轻眉。”她讽刺地挑起眉梢,语气肃杀起来。
“愚弄我,羞辱我,瞧不起我,没把我当人看!”
“没人能这样对我,她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