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生(一)(2 / 2)
他大致扫几眼记账,然后眉头皱起来,样子很是头疼,回头看范无救“你怎么把所以东西都记在咱们账本上了?人家给小范大人的呢?这人也都摇着船回去了,想问也问不了了。”
“我知道小范大人想为百姓做实事,最是清正,绝不会收受贿赂,视金钱如粪土,可人家都还没开口,你就……这不是逼着人家把东西捐出来嘛。”
道德绑架,这妥妥的道德绑架。
范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这还没说什么呢,老二这“最是清正”“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帽以及“收受贿赂”的黑锅就一块儿往他脑袋上扣,猝不及防间就将他砸了个眼冒金星。
都说克服道德绑架最好的方式就是没有道德,但偏偏这个法子在如此情景下行不通,一旦他说自己不捐,老二能现场飞鸽传书回去,添油加醋说他怎么收受的贿赂。
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事实上哪怕没有李承泽在,范闲也会选择主动将这些不义之财捐给灾民,只是……让他用自己的东西助对手做事情、搏美名,别说是他,就是圣父在世,为他人作嫁衣裳,也得在心里怄个半死。
见范闲依旧不说话,林嫣儿决定给他添把火,她胸有成竹“这有何难?方才那些人送的礼,说的话,我全记住了,其中许大人、张大人、李大人……”
她细细道来,对比账册竟是分毫不差,连顺序都没混。
“范无救,就按我说的,将小范大人的东西,还回去吧。”
“不用了。”范闲擡手阻止,他还不想还没到江南就传出个贪腐的名声,毫不客气地将其中关窍点出来“我收下这些东西,是贪污,而二殿下收下,则是利百姓。”
范闲冷笑“顺殿下的意,这些就算是我捐的。”
“这太好了,我就知道小范大人是我大庆的忠臣良将。”李承泽故作欣喜,急忙提笔“我这就给小范大人记上!”
“别,不用。”范闲开口“我不想跟账上那些人并列。”
他擡头看着堆成小山的财物“这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可笑他们不过是从其中取出一点儿来还给百姓,就能搏个爱民的美名。”
“拆东墙补西墙。”
林嫣儿听闻此言,忍不住拧着眉头看他。她的眼神非常古怪,让范闲找不到词语去形容,若实在需要描述,最接近的便是前世躺在病床上,主治医生宣布他时间不多时,那怜悯惋惜的神情。
林嫣儿的眼神似乎比主治医生多了几分震惊和鄙夷。
“范闲,我以前觉得你是个信奉世界非黑即白的人,但这次你怎么不划分干净了?”她微微抿唇“西墙要塌的时候,有人给我送砖来补,我自然要卖他个好,至于后来查那砖是从东墙拆下来的,也不耽误治他的罪啊。”
“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范闲脱口而出。
“是就事论事,这桥要是自己上面没烂木板,我又何故要拆它。”林嫣儿无奈地叹气。她终于明白过来范闲的想法了,他是将那些送礼的官员自动划入了表哥的阵营,同时将他们的贪腐也记在了表哥身上,觉着表哥定会因为这么点东西就偏袒他们,可这就是个各取所需的交易,哪来那么深的联结?
表哥眼皮子哪有这么浅?
林嫣儿的心情十分复杂,不敢相信就范闲这么简单的脑子居然跟她斗了这么久。对手就这种水平,让她完全没有成就感,毕竟没有一个健全的成年人会对和一个五岁稚童打得有来有回而感到得意。
好低级,她真的会觉得丢人。
哦,忘了,她不止是在和范闲斗,更多的是和他背后那些助力斗。想到这里,她居然觉着心里好受了些。
可能是范闲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话不经脑子,于是沉吟片刻,又道“灾民数以万计,即使路上还有人来送礼,这些财物怕也只是九牛一毛。”
“谁说就这些?”李承泽上前,拍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道“小范大人,慢慢看,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