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柳条、风筝线、油腻的盘子(2 / 2)
“咚——”
头撞在桌上了,其实没有第一次那么疼。
我很轻,她拖我像收拾小鸡崽一样轻松。我被一把按在了厨房的洗碗槽里,脸贴着油腻的盘子,感觉头皮发疼,脑袋也不停撞击着盘子,瓷器发出碰撞和碎裂声频频在耳边响起。
双手支撑挣扎着,我在想,我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让你做什么你都做不好!”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激烈的水流声伴随着凉意从头顶袭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在撞击中时不时挣扎着吸一口气。头晕乎乎的,发烧还没好。泪水,汗水,口水和冷水都混在一起。感觉又冷又热,鼻腔里涌入痛意,胸口发闷呼吸不顺。窒息,被呛得快要窒息了。
“别告诉你爸听见没!?”
我突然又想起这句话了。
但是爸爸知道了会怎样?会高兴我其实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是会责怪我惹继母生气?
那,他看到我这样会伤心吗?
这是我可以信任的家庭吗?
我忍不住在心里发问。
突然好恨,好恨爸爸。
我想好妈妈啊,也好想奶奶。
猛地咳了几声继母才停手,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皮重的难以睁开。她似乎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拖着弟弟出门却被弟弟强烈抵触,又冲着我喊了几句就独自摔门而去。
弟弟抱着我哭,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不停在心里道歉。
【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们明明拉过钩的!】
我害怕他那样哭着质问我,但我还是逃走了。
待在奶奶身边,第一次如此安心。
不过当晚继母就来接我了,似乎是父亲要求的,估计以为是我不听话在闹脾气吧。
奶奶毫不让步和她吵了起来,二人僵持不下。那天她们吵得很凶,下傍晚,又是妇人们聚起来闲聊的时间。
“你怎么能打小孩呢,这是家暴呢!”
我听见有围观的女人为我打抱不平。
“什么家暴!这是虐待!那种地方能叫家?”
奶奶是这么反驳的。我乖巧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可能是害怕再次被带走,所以吓傻了。
“你总是以这种态度拒绝别人的好意,就怪不得你爸不要你!”
“你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继母冲我大喊,而奶奶快速捂住我的耳朵。视线不再清晰,耳旁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朦胧。我第一次有了跌入万丈深渊的感觉,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被嫌弃的感觉。谁都能过来踩两脚。
好意?谁的好意?
因为我说话做事不够小心不够仔细?所以我才感受不到,感受不到她说得好意?
好恨爸爸。好恨完全不关心我的爸爸。
我为什么不死在,被她用风筝线勒住的那个瞬间。
……
“姐姐,他们会离婚吗?”
林君泽低着头紧张地拽着衣角,林初一一怔声音又低又轻:“不会的,你好好学习其他事情都不要管。再来就是把你这个软弱的性格改一改。行了上去看看奶奶吧。”
她拍了拍林君泽的肩,生怕他有什么负担。林君泽上去了,张美玲也走了。接下来就只剩他们的事情没有解决了。
明明是个成年男人,林宾县面对林初一却畏手畏脚,面色和神情都十分紧张:“那个,初一。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我没和你熟络到可以直接叫名字。”
不顾对方地打断和挖苦他笑得苦涩:“这里有十万你先拿着。”
林初一冷哼一声,全然不顾他鬓间花白,面对他说起话来也总是毫不留情:“这算什么?愧疚?那你这愧疚来得也太晚了。作为精神补偿也少得可怜。”
不准备停下对他的羞辱,眼神淡漠话语尖酸刻薄:“每个月打的那一点钱,吃饱了撑地总是跑过来跟奶奶吵架,我真的没从你的行为里感受到你对我们的一点愧疚。”
林初一手握银行卡在他面前晃着:“你这十万块能干什么?想用十万块把我们这些年受的苦都打发了?”
用力将卡甩在他身上,林宾县扶腰缓缓下蹲捡起卡又小心地递了上去,紧蹙着眉头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小心:“我会再给你钱的。”
“算了吧,别在我这彰显你的豪气了,这不是十万块这是你老婆的命。”她将卡推回去,“留给林君泽吧,以后也别再打钱过来了。没了我和奶奶这个累赘,就好好和她过吧。”
平时清澈的眸中沉了许多,她话语里更多的像是再嘱咐、拜托。
九年里一直紧紧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不是血液里的亲情,是林宾县账户里常年不断地汇款。
本应该轻松的,可林初一的背影却比林宾县还落寞。
病房内,林君泽和萤撞了个正着,二人坐在凳子上气氛窘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还在熟睡的奶奶,林君泽率先开口:“姐姐现在住在你家还好吧?”
“啊,嗯。”
“那就好,那就好。”不自然地将话语重复了两遍,气氛简直尴尬的难以言喻。
“话说回来,你姐姐有没有什么生活习惯,我好照顾地到。”
刘海遮住眉头露出漂亮的眼睛,林君泽无意识的歪了下头思考着,简直和小林一模一样:“生活习惯?睡眠不好算吗?其他的,也没有吧,不过坏习惯倒是一大堆。”
“诶?”
“比如,生病就睡觉,大病不吃药小病狂吃药。面对有些人会打破谨慎说话的原则,言语挑衅别人。因为和奶奶一起住,她习惯洗澡的时候不到浴室就开始脱衣服,之前被我撞见了,还不以为意地说我是小孩子。”
萤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这个我深有体会。”
“啊?”林君泽嘴巴张得很大有些难以置信,“她在别人家不应该会这样吧?”
“感觉小林有点恍惚,刚开始倒是没这样,可能后来适应了环境吧,洗澡在门口就开始脱了。”
林君泽突然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她,萤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地挥动双手解释着:“别误会啊我制止了!”
瞧见她这个态度林君泽笑了:“你干嘛这种反应?你们都是女生看见了又没有关系。”他将双手搭在膝上又低下头去,不知在回忆什么。
“我在呵护下长大,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我很没用,所以我希望你好好对她不要伤害她,不论是做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
突然沉重的气氛混入空气、如同凝结一般,药水味弥漫的病房里,他难掩心中酸楚。玩世不恭的萤时常会露出认真的神情,所以这次她也很安静。
“拉钩,我保证。”她摆着严肃的表情作出好笑的动作,伸出小指一本正经。
小指勾着小指直到大拇指触碰到一起。
二人异口同声,却也像在说悄悄话一般压低声音。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