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1 / 2)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秋冬之交, 北地一日较一日寒凉得愈快。
到得宋烟烟休沐之日,已是得取出火炉、银碳,在屋中烘烤的寒冻之天。
晨起, 宋烟烟去往院中柴房取谢知珩送来的银碳之时, 却发觉柴房内竟是空空如也。
若不是地面尚残了曾堆放银碳的碎屑,她甚要以为, 自个儿是不是走错了屋。
可这官坊守备森严,坊内又俱是京城同僚,怎会平白丢了碳呢?
诧异间, 元叶于她身后咳了两声, 关怀道:“宋大人可是要取银碳?那个……世子前阵已命小的备好了,这就去运来。”
宋烟烟讶然回身,却见元叶已然小跑着出了院门。
元叶领着人、拉着车, 将银碳又运进柴房之时,宋烟烟抿唇默了片刻,最终轻声道了谢。
“劳烦替我转达, 多谢世子。”
如此一番折腾后,终于午后, 在江柚凝房中燃起了碳。
宋烟烟携江柚凝围碳炉而坐, 她将纤白双手展于碳炉艳红的火苗上方,任赤烫的热气烘暖手心,而后, 包裹了江柚凝冰凉无温的双手。
“娘亲, 你看,只要家里是暖的, 外间那些风雪,便冻不着人。”
*
宋烟烟静偎于江柚凝身侧, 感受着屋内融融暖意。
再一阵,房门传来轻击之声。
“宋大人,宋大人在吗?”
宋烟烟闻声应门,见谢知珩一身墨绿胡袄,发系彩绳,正于房门外静候。他身后,四名小厮,挑着两个大大的礼担。
宋烟烟面露难色,秀眉稍蹙,只她尚未开口,门前俊朗青年便大方向屋内打了招呼:“宋大人、宋夫人午好!那个……叨扰了。”
宋烟烟忆起马车上,礼部同僚提醒之言,终是展眉直言。
“谢公子午好,这礼便不必了,烦请谢公子带回。”
青年平素总带着心宽笑容的面庞,稍僵了下,但只一瞬,便又展颜道:“这是我母亲令我带来,要赠予宋夫人的。她常年吃斋礼佛,旧年同宋景行宋大人也是故交,听闻宋夫人在此,有心探望,只身子不好,不便外行,便令我送来。”
因了青年话语诚恳,又听闻“同宋景行宋大人也是故交”,宋烟烟于是侧身让了门:“如此,节度使夫人有心了,多谢。外间寒凉,谢公子请进。”
谢知珩朗笑进了房门,却只关怀问候了江柚凝几句,并未多留。
临走前,支吾着向宋烟烟提道:“我母亲久闻宋大人之名,她听我提起你今日休沐,令我相问一句,不知宋大人是否得空,过府与我母亲一序?”
宋烟烟回眸望了眼江柚凝,见她面色无恙,浅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
于是轻声应道:“节度使夫人擡爱,下官荣幸之至。”
她想,于窟寺察观半月无所得,今若能向爹爹西北故交探问一二,许……能有收获?
*
与谢知珩同出院门之时,宋烟烟见元叶自旁侧一间院子疾跑而出,手中……
“汪!汪!”
手中还牵着一只,极速向谢知珩奔来的巨型猎犬。
那猎犬体型奇壮无比,通体黝黑锃亮,吼声如雷惊人,谢知珩见它奔来,顾不得形象,撒了腿便跑,直蹦入了马车车厢,“砰”一声闭紧了门。
“谁……谁家养的恶犬,给本公子赶走!赶紧的!赶走!”
那猎犬自是不怕谢知珩这几声“虚弱”的驱赶,仍顾自在车厢外叫着。
“赶走!再不走,本公子立刻派人扑杀了它!”
“对不住,对不住,惊着公子了!‘我家’宋大人院子里丢了东西,‘我家’世子忧心有‘宵小之辈’擅入院子,便着小的同牧民买了一只猎犬护院。这不,小家伙第一天来,还不受驯,野了些。”元叶手牵着绳索,任那猎犬在车厢外叫,自个儿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您别怕,千万别怕,不过一只护院犬,小的这就把它带走啊!”
元叶口中这般应着,动作却是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好一会儿,才安抚住了那猎犬,往院中牵去。
“哎,仔细别惊着了我娘亲!”
宋烟烟被那猎犬方才的气势所震,也已退至了马车后三步远,这会子见元叶牵着猎犬入内,急喊了声。
元叶步下稍顿,伸手揉了揉猎犬后颈,笑回道:“大人宽心,听话得很,从不乱叫。”
元叶话毕,自牵着猎犬入内。
宋烟烟茫然望了眼那只已然“乖巧”、“温顺”趴伏于院子角落的猎犬,口中低喃了句:“从不乱叫?”
那方才……?
*
车厢内,谢知珩胀红着脸,尴尬地捋着自个儿已显凌乱的彩色编发,支吾解释着。
原是他幼时贪玩,曾被牧民家中猎犬追过,甚还被咬了腿,故而对犬只颇为恐惧。
“真是抱歉,惊着了谢公子。”宋烟烟歉然道。
“啊,无事无事,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一只猎犬,哈哈……哈哈……”
谢知珩捋完发辫,又挪了挪位子,低低咳了两声,迟疑着问道:“方才那人……是?”
他方才虽惊慌,话却全未漏听。
什么“我家”宋大人?又“我家”世子?
宋烟烟垂眸默了一会子,而后轻声却定然回道:“京中故交,于此互相照应一二。”
“哦哦哦,原来如此。”
仅只得了简单,甚显敷衍的一句解释,谢知珩方起了一丝犹疑的面上,便也云开雾散了。
宋烟烟又垂首蹙眉,思忖半刻,擡眸直视于谢知珩,补道:“谢公子,我同娘亲赴西北,是为履舍利塔修筑之责,待来年竣工,便回京了。”
话毕,宋烟烟眸光微闪,小心翼翼地望入这位爽朗憨直的西北汉子双眸。
她想,这般言说,当是……颇为明确了吧?
她来年便要回京了,自然不会于西北远地,挂心于男女之事。
“啊?”谢知珩乍闻宋烟烟此言,却是愣神了片刻,平素朗亮的面庞好似笼上了一层薄雾。
但未待宋烟烟思妥安慰之辞,他便又恢复了爽朗模样,挠了挠头,笑道:“如此,我……我自了然的。但……欢喜之情,本是我自个儿的事,只望不令你苦恼、不令你厌烦,对你好,我自个儿便开心。至于其他,自然随缘,勉强不得。”
见宋烟烟沉默未语,谢知珩又正了正身子,满面正经道:“西北苦寒,农牧之民无得稳定收成。自我幼时有记忆起,便有印象,每逢天灾,百姓苦不堪言,民间多有骚乱,苦难尤剧。直到后来,朝中兴佛,至此处广开窟寺,以抚众生之苦,才令民间怨气稍缓,定心于生产农牧,日子一年较一年好转。我这大半年,常听母亲提起……提起你承袭当年宋景行大人妆佛之术,于工艺一道极有造诣,助兴佛事,我……我心内,于你崇往已久,能得机遇相识,已是欣喜万分,自然……自然不敢有太多奢求。”
谢知珩这番倏然正经的话语,倒令宋烟烟心头稍震。惯常以为,他虽心地善良、开朗热情,但终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却不想,这般玩世的外表之下,也存着一颗怜悯众生之心。
“谢公子大善。”宋烟烟低头诚恳道。
“哎呀,哈哈。”谢知珩听闻宋烟烟一声夸赞,面上又起一阵淡淡红霞,干脆道,“总之宋大人不必心有负担。我欢喜你,便对你好。至于你怎么想的,我自不会有半分勉强。若有一日,你觉着我也不错,我自欢欣。若是无感,那便是把我当个真心的朋友,我也知足。只不过……”
“嗯?”
“只不过,我那时若娶了媳妇了,那可能就……不能再对你好了。毕竟,我若对别人好,她定会伤心。可媳妇是我家人,我自然不能令家人伤心。”
宋烟烟终是眉眼略松,轻笑道:“这是自然,谢公子言之有理。”
而后,她侧身轻掀车窗厚重的皮毛帘布,任窗外凉风吹拂至面庞。
“欢喜之情,乃是我自个儿的事,只望不令你苦恼、不令你厌烦,对你好,我自个儿便开心。至于其他,自然随缘,勉强不得。”
她想,谢公子看得通透。
欢喜之情,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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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节度使府,谢知珩直领了宋烟烟穿过假山林立的庭院,于游廊行拐了好几处,方抵了一座清雅朴实的二层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