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2 / 2)
他兀自枯站着,虽则未再往外行,态度却也未有松动。
于是宋烟烟只得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说了句:
“本也是我因私事受伤,才耽误了局中事务。”
她这声“因私受伤”,直掐了萧京墨七寸。
若不是因他,她也不会受伤。
他长叹了三声气,回眸直直盯着床上那人许久,冷然唤了声:“巧蝶!”
于是,那张他安排在院中,予她赏灯、赏月、乘凉的躺椅,便短暂成了她与同僚议事之地。
萧京墨将她抱至躺椅,细致安顿好,便惯着在旁侧石凳落座。
她偏头望来,他自低头相顾。
可那没良心的人,却轻声于他耳畔说了句:“世子可否回避下,否则,恐怕同僚拘谨。”
萧京墨咬着牙根、绷着下颚,一声未吭。
允人进院,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可那人方能动弹、尚有些红肿的手,轻轻拽了下他衣袖。
那日后来,萧京墨于她房中窗后,黑脸候着。
直想着,到底是怕同僚拘谨,还是她不想让人见到他?
对外,她不想让人觉了与他有牵扯?
还是,他……有甚拿不出手之处?
他自心里气了阵。
只半个时辰后,他把那没良心的人抱回屋里,见着她倦极模样,便又心软了下来。
这一遭过去,他直想着,她便该认清自个儿身子还虚得很,便该乖乖养病了。
可她第二日竟提了,要下床尝试恢复行步。
他自不允,温声劝着:
“腿伤还未好全,少用力为好。”
她眨了眨眼:
“今晨世子入宫,林太医来复诊之时,说腿伤好的更快些,可慢慢开始恢复行步了。”
他伸指捏了捏眉心,直思虑着,是否该换个有眼力见的太医。
可她那时,眨着那双灵灵桃花眼,就那么满目渴盼地望了他两眼。
他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但到底,腿上拉伤的肌肉仍肿着,她又卧床许久,扶着他手堪堪行了两三步,便腿下弯去,人也直直扑了去。
他自接了个满怀,心下快跳了阵。
却仍旧是心疼多些,直劝着:
“好好躺着,过一阵再说。”
可她分明额间都已因疼痛渗了汗珠,却仍不肯放弃,坚持再试。
“林太医说,多练习,方能好的快些。”
萧京墨咬牙默了默。
下一日,直想了个办法,将赵元欢“请”进了别院。
好几日未曾相见,又添了一层伤病的忧虑,两个姑娘见面后,便直直相搂在了一块儿。
萧京墨于旁僵立,眼睁睁看着宋烟烟将脸埋在赵元欢颈间。
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清冽嗓音听来平淡无波:
“赵三小姐,宋烟她尚伤着。”
伤还未好全,不适宜这样搂搂抱抱。
“世子殿下,谢谢提醒,我知道的。”
赵元欢说着提了提放在床边的一个大木盒,“我是来探病、慰问的。”
萧京墨太阳xue抽跳了下。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于是,沉默地站着。
屋内两个姑娘,亦沉默了。
直到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无辜地望了他两眼,又望了房门一眼。
萧京墨蓦然闭目,咬牙沉吸了两口气,步子重重踏出房门。
萧京墨在院中石凳落座,元叶极有眼力见地端上一壶新沏的红茶,又替他斟上一盏。
萧京墨喝下茶水,只觉这上好的红茶,滋味也未比那苦丁茶好多少。
不时,屋内传来两个姑娘窸窣细语。
那人话音低些,他耳力虽好,竖耳听去,竟也听不真切。
倒是那赵三小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烟烟,你这趟可真是遭大罪了,我真该早些来探你。”
赵三小姐那话音,听来既心疼又气愤,
“看你这手伤的,便是连我都心疼得不行,江姨定是心疼坏了。”
萧京墨握杯的手紧得,指节泛白。
那人似是安抚了那赵三小姐两句,可那赵三小姐却似被激着了般,急怒道:
“便不要令我知道是哪个干的这腌臜事!若然让我知晓了,我必定要让他……让他……”
到底是个姑娘家,狠话到后头,觉了自己可能未必做得到,竟还就转了向。
“我必要回家扎个小人,夜夜睡前拿十根粗钉扎他,日日晨起拿最脏的鞋底扇他!”
候于石桌旁的元叶,见自家主子似被那口红茶呛着了,狠劲咳了好几下。
他抿唇觑了眼自家主子,心道,怨到底,这事还是那三皇子责任大些,钉子当也扎不到他头上才是。
怎这么大反应?
赵三小姐性子直,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通狠话说完,便又与那人闲聊起来。
“如今我娘亲,二哥那头逼迫不动,又把那催婚的矛头对准了我,天天逼着我参加京城里各种宴会。”
赵三小姐听来苦恼,
“乞巧节那日,我没了你打掩护,想了好多法子,都没能同他出游。”
“怎会如此,前阵不是……”
“我二哥前阵擢升了官职,事务繁忙,他以此为托,如今每日在衙署耗着,让我娘亲连人都见不着一面,自都把精力转到我头上了。”
萧京墨方提起茶壶,尚未来得及斟倒茶水,便又把茶壶重重放下。
元叶本自垂首立着,听到那赵三小姐提到赵二公子,不由得皮也紧了几分。
但好在很快,姑娘们的话头又从抱怨,转至了他处。
只是后来,不知是说了什么私密心事,便连赵三小姐的话语都听不分明了。
许久之后,房中传出二人欢快笑声并赵三小姐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就觉着,偷偷的,反而更甜。”
萧京墨一口茶水方入口,茶盏挪离之时,拇指不自觉轻触了唇。
这话说的,似有几分理。
只是,小姑娘家见面,滔滔不绝的话头,似永远聊不完一般。
萧京墨看了眼日头,担忧宋烟烟聊得时间长了,觉了疲乏却不好意思说,又担心自己若径直闯入打断她们,恐会惹她不郁。
正愁着,听得屋内那赵三小姐又绘声绘色说起了,近日京中一桩八卦。
“那个谢妍淇,可真真是把‘跋扈’二字践行到底了。我分明听我爹说,她爹武成王近日军权渐微,已是强弩之末了,她倒好,仗着她姑姑谢贵妃受宠,已然横行霸道,甚还比往日更为嚣张了。”
萧京墨蹙眉起身。
好端端的说起那人,没得又惹了宋烟难受。
“你道为何?说是她前阵在宫里犯了事,被关进了诏狱。说是等闲人,进了诏狱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她却是只待了两晚,便被原模原样送出来了。这便又觉了自个儿受圣上和贵妃疼爱,愈发嚣张了。”
赵元欢说到此处,萧京墨未再犹豫,举步直向房门行去。
“前几日,一个七品文官家的闺女,被她下了脏药,和一个屠户关在了一屋。我听说,我听说,就在乞巧节当夜,那姑娘就想不开,跳湖没了。你说这世……”
赵元欢的话,被萧京墨重重地敲门声打断。
萧京墨进屋,赵元欢见他面色不对,倒也不怕他,只不明所以暂停了话头。
宋烟烟却是已陷入自个儿思绪。
武成王军权渐微,但谢贵妃却依然受宠。
她自咀嚼着元欢递至她口中的蜜饯,心里头不断来回念叨着这两句话。
她想,军权之事,恐与萧京墨筹谋有关。
武成王年岁渐大,近几年几未领兵出征过。
而萧京墨浸于军务多年,领兵亲征,好似听闻还有多次裁汰军员,补编新员。
因是如此。
至于谢贵妃,那是圣上家事、情事,恐非那些计策、计谋可虑。
直到萧京墨高大身影立于床前,在宋烟烟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才擡首望去。
见他眸色晦暗,下颚又绷着,只以为是赵元欢方才的话里出了错。
宋烟烟正想着,怎开口相问,却听萧京墨咬牙开口,说了句令她瞠目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