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2 / 2)
“这个求婚一点都不正式。”没理会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失措,她又擡起手,特意把有点阔长的袖子撩起来,露出纤细手指,矜持对他说:“你给我戴上吧。”
她态度阴晴不定,季见予紧绷着脸将戒指套进去,到最后,还使劲拧了两圈,苏冷觉得他弄疼自己了。
“你干嘛呀?”
被这个男人给戴上戒指的感觉,有点奇妙,苏冷拼命回想去年,自己给自己套戒指,和平时装饰戴上为了好看其实没多大差别,可她现在记不起来了,只感受到心口在滂湃跳动。
季见予握住她手,挺阔肩头忽然坍圮下去,额头抵上她有些冰凉的手背,重重吁出口气,苏冷望着他完美的后脑勺,发根晶莹,露出的一截后脖上有细密汗珠,她情不自禁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什么也没说。
四下无人,幽静山道上只有他们,好像那轮清冷俯瞰红尘的月光是他们这场荒唐又轰烈爱情游戏唯一的见证者。没人相信他们会真心相爱,没有人敢信他们会羁绊至此。苏冷不禁擡头,辽阔晴朗的夜空了无踪迹,今晚连云都没有,可她知道,刚才其实有无数人见证这场盛大的仪式。
他懂她。他们从小就是收获无数关注的焦点,人群里太招摇,有些人羡慕的光环,让他们感到厌烦和疲倦。可偏偏是这样两个人走到一起,以别人想象不到的方式,在不轻易被发现的世界里,将世俗抛之脑后,就这样爱了。
苏冷眼眶泛起泪花,抚摸着他柔软的发,用心仔细感受。
无人机构造的第四幅画不是他们这段人生对她而言最后的风景,这个俯首在她怀里的男人,才是。
山顶聚集了乌泱泱的人,通宵达旦为日出而来。茫茫云海笼罩群山,东方开始发亮了,雾气才渐渐消散,过程很煎熬,很多人撑不住疲惫,并没有了昨晚抹黑爬上来的那股亢奋劲,甚至开始沮丧,做好今天看不了日出的最坏打算。
苏冷靠在季见予怀里,捂得只剩下一双眼睛,混混沌沌的,隐约听到季见予安抚她:“放心,一定会看到日出。”
他就是这么笃信自我。
苏冷发不出声音,眼睛一闭又陷入并不踏实的睡梦里。好久过了很久,又好像是瞬间的事,耳畔响起震天欢呼,先前的低沉压抑氛围一扫而空,季见予轻拂掉她帽子,拍拍她脸颊,“冷冷,日出。”
挣扎撑开眼,那轮火红巨日从那缕青山黛影里冒出个尖儿,一群飞鸟急遽掠过,俯首之间天地染上烂红,盛放刹那就极致绚烂,并不荼蘼,而是充满蓬勃生机。
这一刻,苏冷真正参透,日出、日落,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不是可以许愿?”苏冷捧着他准备的热可可,呵出的白雾是香甜的。
季见予低首看她,目光柔和,“嗯”了一声。
“我说三二一,我们同时许。”苏冷玩心顿起,五官在晨曦里如此鲜活,季见予情不自禁想吻她,却突然被她捂住眼睛。
她真的在倒计时。
“三、二、一……”
然后松开手,好奇注视他,迫不及待,“你许了什么愿望?”季见予下巴冒出薄薄一层青,不羁随性的笑挂在干净皮囊上,又像少年,学她,骄矜卖起关子。
“你不说我也不说,愿望是很私密的东西。”
苏冷鼓腮,“我可没你这么小气。”季见予不置可否挑眉,觉得日出到了最美丽的一刻,想叫她看。
苏冷忽然快速在他耳边留下一串清气。
说完,她扭头专注欣赏让人心颤的壮阔日出,被男人紧紧从后拥在怀里,两颗折射出温柔又灿烂光芒的钻在交缠的十指里找到了彼此。
*
听说两人计划办婚礼,季宏风乐得找不着北。这次换届他退下来了,临近退休,每天闲歪歪,人老了觉少,四五点就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文玉嫌他嫌得不行。
“你怎么还不去钓鱼?我看,你支个帐篷睡江边得了,反正回来也睡不着还打扰别人。”
季宏风反倒不理解文玉,她天天过这么舒服,还是该睡睡该吃吃。大概这就是人各有命,他这个老婆是富贵命,而他呢,是操心劳碌命,没事给他干了反而觉得不舒坦。
文玉撑开眼睛,看他坐在床头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给他一脚,“你这么得空,催催你儿子给你生个孙来带带。”
季宏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十分傲娇地埋怨:“你又不帮我。”
“我又不着急,倒是你这个老东西,每次说话别带上我啊,搞得蕉蕉以为是我催她。你倒是精明,让他们觉得你开明,我呢,是个恶婆婆。”
“你可别瞎说!我连蕉蕉面都见不着,有功夫和你耍这种心眼子?”
“没有最好,年轻人的事你少拿你那老一套思维去管。”被他这么一折腾,文玉也清醒了,撩撩头发坐起来扭了扭脖子,常规打坐,懒理他。
季宏风皱了皱眉,挺失落的,他的确是跟不上时代脚步了,平时都和工作打交道,还不如文玉与时俱进,有时候两人单独出门,手机支付什么的,都是文玉主导,她人又精致,两夫妻简直不像一个时代的。
“你是不是嫌我老啦?”
文玉半睁开眼瞥他,好笑:“我也可没说过这话,你更年期被害妄想症吧。”
“咚”一声,地动山摇似的,季宏风赤脚下床,哼哧开口:“文玉,我必须提醒你,咱们当年婚礼发过誓的,无论生老还是病死,永远是夫妻。 ”话音未落,季宏风就满脸惊慌接住了扔过来的一本书,吃惊看着向床上那个前不久还懒起倦梳头的女人。
“大早上你别死啊活的。”
气氛一下静了,文玉重新闭上眼,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扰她节奏,季宏风下床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拿了按摩仪来,重新爬上床,盘腿坐到文玉身后,替她把头发重新捋了遍,再拿抓夹夹好,拿机器替她松解肩颈。
“大早上别生气嘛。”
“也不知道谁一大早就像只乌鸦一样叫人心烦。”
季宏风被嫌弃照样厚脸皮,傻笑,“那我们说说开心的事,你儿子这回这事干得漂亮,去年我就一直遗憾他俩没办个婚礼,现在好了,他把老婆追回来了,我看,离咱们抱孙女也不远了。”
文玉促狭笑道:“人说要生了吗?还有,你一口一个孙女,是不是遗憾我没生个女儿?早说呀,你有这个想法,在外面生一个不就行,这么简单。”
“你这……”季宏风心慌慌的,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祸害了,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文玉极力憋笑,肚子都疼了,最后把他手一推,嗔骂一句:“蠢蛋。”
这一声骂,让季宏风觉得心神荡漾,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人老实,文玉却是什么骂人的话都张口就来,骂他什么,季宏风都觉得是爱称,心里美滋滋。
“阿玉,谢谢你。”
文玉微微一笑,“说甜言蜜语的时候手别停啊。”季宏风也笑了,继续替她按摩,不禁感慨:“我刚才醒了就琢磨两个孩子的婚礼要怎么办?”
“刚让你少管孩子的事,你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审美,想让季见予嫌死你直说。”季见予语塞,“啧”一声,“我这不是怕季见予委屈蕉蕉吗,婚就结这一次,蕉蕉现在又是大明星,他们的婚礼肯定是万众瞩目,当然要风光大办。”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你儿子是缺钱还是缺脑子?”
说起这个季宏风就忿忿,“他是缺根筋!不然去年就应该把婚礼给办了,光领个证算什么回事,我都没脸见南添。说什么两人都嫌麻烦,那现在又不怕麻烦了?”
见他一脸愤慨,文玉凝视他许久,忽然拿手去揉他狗头,就在老头惊喜她这个动作时,文玉冷不丁来了句:“季见予是自作自受,我看你才是半脑的。”
一上午季宏风都因为文玉这句话耿耿于怀,中午季见予回家凑合顿午饭,他迫不及待商讨婚礼的事,结果婚礼男主角不咸不淡来了句:“我们打算十二月办。”
还有两个月,按理来说也正常,现场策划、礼服定制,七七八八弄清楚也差不多要这个时间。可听季见予的口吻,云淡风轻,好像现在谈一切都为时过早,他没耐心听。文玉问他:“你们想室内还是室外,理想规模是怎样?”
季宏风听了,心底不屑,看起来她比自己还操心得多。紧跟着也兴致勃勃提问:“打算在淀城还是京城办,或者出国?现在年轻人不就时兴这个。”
季见予没什么胃口,早早就停筷,嘴里含了颗橄榄,闲闲散散倚在座位看这二老,有些头疼,“你们搞清楚,是我结婚。”
什么态度?季宏风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心梗,“你还知道是你结婚?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以为人现在是你的怎么胡来都行,我必须提醒你,蕉蕉不是非你不可,可我们是非蕉蕉这个儿媳妇不认,我告诉你,这个婚礼你要是敢随便敷衍或者给我捅出什么篓子,给我和你妈丢人,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季见予苦笑,揉了揉额角,“您老就别咒我了,你们自个儿子自己不了解?婚礼我心里有数,你们夫妻别和我唱反调就行。”
“你这叫心里有数?这么说吧,到时候我肯定是要送蕉蕉出场的,我和你妈就是她的家人,婚礼怎么个流程你和长辈知会一声是基本礼貌,如果南添还在你也是副死样子,我不信他肯把女儿嫁给你。”季宏风忽然就红了眼,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南添还在就好了,如果是我亲手把他宝贝女儿交送到你手里,你又对她不好,将来还让她伤心难过,那我怎么过意得去……”
季见予皱了皱眉,最后呷了口水干脆起身,对文玉说:“你老公自己哄吧。”
文玉淡淡瞥了眼在那自己默默抹泪的季宏风,好笑:“人走了,不用演了。”
“我演什么,我真是这么想的。蕉蕉爷爷走路不方便了,不就只能我们牵她进场。蕉蕉愿意原谅季见予,我当然是开心,可我就是怕他以后再做什么事让蕉蕉难过。”
“蕉蕉都没这么想,你就别在这里杞人忧天,贷款季见予不会是个好丈夫了。他要是真出轨,也是基因里带的,赖儿子的同时反思一下你自己。”
季宏风语噎,讪讪丢下一句“我说不过你”就麻溜起来自觉开始收拾碗筷。文玉饶有兴趣看他半天,越发觉得他活脱脱一个老小孩,“本来就是,办婚礼这么开心的事,你非要在这里扯东扯西讨人嫌。活在当下好吗季老头,我当初和你结婚也没想过和你就这么幸福无忧过了半辈子。你别这么看着我,人生变数太多了,有时候就算两人相爱也不一定能厮守到死,可也不一定就会分开呀。这俩孩子,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一起,彼此信任,给彼此一个爱的机会,这本身就是件欢喜的事,他们需要的是祝福,理解和支持,为他们做出相守一生的这个决定,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