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云家(2 / 2)
“娘,你又宠着她……”刘氏跟婆母感情不错,嫁过来这么多年唯一的矛盾就是几年前被误会亏待女儿而已。随着女儿越大,她就越庆幸当时争取到把女儿带在身边抚养,不然就婆母这性子定会把女儿宠坏。
“这些破事我们俩处理还不够吗?小姑娘家家的,松快的日子也没剩多少了,让她尽兴又如何?”云连氏最爱孙女黑眸发亮笑容灿烂的样子,可舍不得她看着账册发呆。
“就是因为快要议亲,才要抓紧时间教导她为妇的职责,不然等到嫁过去别人家才手忙脚乱的让人低看她吗?”刘氏也舍不得拘着女儿,只是她也有每个母亲都担忧的事儿,生怕女儿将来受委屈。
“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了吗?你一直教得用心,初宝这些年学的够用了,有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终究要身临其境了才是真锻炼。”孙女打算盘的手比云家专门聘的账房先生还要快,关于银子的事从不出错,云连氏瞥了儿媳妇一眼,深感果然只有她才了解孙女儿。见她脸色仍有些不虞,安抚地拍拍刘氏的手,“我们初宝很好,这些年多亏了你。”
“娘,你别这样说,这是儿媳的分内事。初宝是我闺女,我怎么为她也是应该的。”刘氏被肯定,两眼压不住泪花。
她感恩公婆的开明,从没要求她侍奉在身前,反而鼓励她拖儿带女地随夫赴任。正因为她知道一个好婆家的重要,她才不得不为女儿多考量,万一初宝遇不到这般好的婆母呢?
“好了,我们娘俩何须这般客气。来,把拟定的单子拿来……然后,再跟我说说京中哪些男子适合我们家初宝。”云连氏对刘氏也是满意的,个中尺度她把握得极好。如今,她只想知道那个让她素来淡然的乖孙这般茫然的人是何方神圣。
阿初不知道她难得的迷惘让她家祖母起了兴趣,溜出聚云轩后,便看到自家七叔云见深扛着一把梯子兴匆匆地往后院走。
她的这位七叔并不是她祖父的亲儿,而是族中的遗孤,因资质绝佳从小被她祖父过继到膝下。也许是有族长的教导,却又没有云易那种责任,所以这位仁兄便肆意生长了。
四书五经没兴趣,反而对机关设置和工艺打造非常沉迷。大到兴修水利的水车,打仗用到的运输工具等,小到阿诺的弹弓,他都能信手拈来,很多时候阿初只说一个模糊的想法他便能造出她想象中的设备,惊讶得阿初以为他不是同族而是同乡。
可惜,这位仁兄对科举和做官毫无兴趣,甚至厌恶,一直蜗居在云家大宅无意外面的世界,死心塌地地准备接手云家族长的位置,好让两个兄长自由地做想要做的事。
“七叔,你这是要去哪里呢?”阿初很少见这位长辈露出明显的兴奋,好奇地问道。
云家辈分按族中出生顺序,阿初的父亲虽是云震长子但还有一位族兄故行二,而云见深在他这一辈行七,。
云见深顿足回头,笑容很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走,七叔带你摘柿子去。”
摘柿子?阿初也来兴趣了,提着裙摆便跟着云深往后院跑去。
大宅最偏的一角,比邻隔壁的院子,比人高的围墙另一边,一株柿子树突兀地立在墙角,一半的枝丫探到云家的上空,金灿灿的柿子迎风而摇曳。
“阿姐,你来啦~”阿初还在惊叹这个角落居然有她未知的果实时,云一诺挂在墙头上朝她招手,红扑扑的脸蛋满是兴奋。
“诺宝,你怎么爬上去了?”阿初有点担心地擡头望着半挂在墙头的小弟,“赶紧下来。”
“阿姐,这边的柿子比我们那边的大,七叔,快,把梯子架上。”云一诺驾轻就熟地指挥着云见深,身为长辈的云见深也不介意,撩起长袍就架开梯子。
“好啊,让你过来陪祖父祖母过年,你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书怎么没见你这般热情地念?”阿初擡头望着这边伶仃的柿子,不用想也猜到是谁的功劳。
“有念的,寒梨霜柿浑无叶,绿橘黄橙半压枝。”云一诺也不怕她,笑嘻嘻地念了两句诗。
阿初失笑,“这叫什么,飞花令吗?”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云见深难得笑了笑,可见对云一诺这个侄子是十分喜爱的。
“七叔你就宠他吧……”阿初摇摇头,忽然指着树另一侧,“诺宝,那个大,我要那个~”
“得嘞~”云一诺爽快地直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踮起脚去够树上那只又大又黄的柿子。
“你小心些,别掉下……”阿初话还没说完,云一诺便踏空跌下墙那边,吓得她连忙跳起来双手攀着墙,绣花鞋踢了几下便爬上了墙头,“诺宝,你没事吧?”
墙的另一边是厚厚的草丛,云一诺揉着屁股站起来朝墙头的两人挥挥手,“没事,有草垫着呢……”
阿初不放心,瞧着四下只有他们三人,利落地搭上一腿,翻身跳过墙头。
云见深坐在墙头,看着那个纤细的姑娘顺利地着地,摸了摸下巴,“身手还是不错嘛。”
“阿姐,你好厉害哦!”云一诺满眼崇拜,他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姐姐很久没这么勇猛了。“好像在江南时一样……”
那时候大家都把阿姐当成易碎的瓷器,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偏偏她最喜欢的便是带着他甩掉素秋等人爬树翻墙……因为她,云一诺的童年活动非常的丰富。
“不要说得好像我变了的样子好吧。”她居然从一个小子眼中看到怀念,阿初一阵恶寒,刚想训他两句,那边的宅子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阿初大惊,“不好,有人来了!”
“七叔,不说是空宅的吗?”云一诺擡头焦急地问,“怎么办?”
作为长辈,云见深义不容辞地转身跳下墙,“先躲一躲!”
阿初无语,身边的云一诺已熟门熟路地跑进宅子的一角。阿初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等等,我呢?”
“家里一个人丢脸就行,委屈你了。”云见深悠闲的嗓音从墙的另一边传来,阿初急了,她才不要做那个丢脸的人。
然而没等她蹦起,身后已传来一道男嗓,“你是何人?”
咬牙忍下想暴打那两个家人的冲动,阿初调整了一下神情,回身轻施一礼,“公子有礼,那个……小女子的风筝跌在了这边,故而冒昧过来想找一下……”
来人一身黑色衣袍,面容粗犷,一双眼凌厉隐带煞气。只见他擡头望了望灿烂的太阳,一点点的微风摇动了树上的柿子。视线落在眼前乖巧纯良的姑娘身上,男子打量了她一下,沉声道,“风筝?”
“是的,”阿初镇定地绽出笑容,指了指身后,“我是隔壁云家的亲族,跟家人玩耍放风筝,谁知道忽然断了线,看方向是这边……我听说这宅子空置已久,才未打招呼就过来一看。”
“你来了多久?”男子忽然问,轻眯着眼紧锁她的神情。
阿初微愣,直觉不对劲,但现时也无力深究,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我刚刚爬过来的,看这四周……可能是我看错了。打扰公子了,我家人估计在寻我了,那便先告辞。”
阿初脚步一转便想走,但眼前的墙比她人还高,有外人的情况下她还真不想表演爬墙的技艺。但,现在问门口在哪会不会很奇怪?
“不急,姑娘可进院里找找。”男子脸色暗沉,视线往毫无人迹的大宅看了一眼。
阿初怯怯地回头,明明阳光灿烂,但眼前的宅子竟有种诡异的阴沉,“不用客气了……”
男子举步走过来,阿初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对方身上的气味慢慢融合在空气中。就在对方的影子快要触及她鞋尖时,一方梯子忽然从墙头放下来。
两人擡头,云见深平和的面容从墙头冒出来,“风筝在那边找到了,快回来吧,大伙都在等你呢。”
大伙两个字刻意地重音了,阿初回过神,飞快地朝男子福一福身,“打扰了。”
拎起裙摆利落地顺着梯子翻过墙头,只见云一诺已顶着一头杂草站在云见深身边,朗声道,“走吧,大伙都在那边等着呢。”
云见深收起梯子,朝两人打了个眼色,三人快步往人声处走。
“诺宝,你是怎么回来的?”阿初压低声音问道。
“那边绕过去就有个狗洞,我钻过来的。”云一诺擡头灿笑,伸手扯下头发上的杂草。
钻个狗洞也说得这般自豪,阿初有点为幼弟的脑子担忧。不对,他怎么知道有狗洞?
“他之前就翻过去探过那边,倒是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有人。”云见深略有疑惑,“我记得那边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我方才也没看到其他人,连人声都不曾听到……”云一诺悄声道。
三人一顿,不约而同地回头,墙角处只有一株柿子树突兀地伸展着。三人交换一个眼神,脊背发凉。
“他有影子的,应该不是阿飘……”阿初不太确定地道,“而且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挺重的。”
刚才没怎么注意,紧张过后那种气味越发清晰,她调香课学得不错,那种嚣张的味道虽与一般龙涎香略有不同,但阿初学过香系,大抵不会错。
“大过年的,别自己吓自己。”云见深没好气地敲了敲两个晚辈。
“对,也许是进小偷了!”那个人的脸色还挺不好的。阿初肯定地点点头,赶紧扯开话题,“七叔,有你这般危急时候卖侄女的吗?”
“别气,我卖他的时候比较多。”云见深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云一诺,后者鼓着腮帮子狂点头。
“这不是重点……”阿初无语地瞪了他们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阿奶还说七叔疼爱我们,看来是不太了解你呢。”
云见深表情微顿,露出非常慈爱的笑容,“难得你们来过年,明天元宵七叔带你们去逛灯会,看烟火,一定让你们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