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回(1 / 2)
丞相果然如传说中的温文尔雅,爱民如子啊!村民们大受鼓舞,齐声叫道:丞相大人,求您为我们申冤啊!
喊冤声此起彼伏,齐天宇受不了地掏掏耳朵,凉凉地说道:申冤应该去官府吧,你们掳人在先,威胁朝廷命官在后,是想进班房?他本来以为有什么好戏看的,早知道这么无聊,他就不来了。
齐天宇话音未落,吴斯急忙起身,卓晴想拉住他,可惜他动作之快,卓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吴斯在楼夕颜面前狠狠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丞相大人,草民愚钝,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万不得已。府衙我们已经去过无数次,衙役说案子已经判了,还把我们轰了出来。找提刑大人申冤,大人又不在京城,想找您说理,但是丞相府又岂是平民百姓可以随便进的?我们实在是……其中的辛酸,吴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只得一个劲儿地磕头。
咚咚的声音听得卓晴心惊,他以为他的头是铁做的!卓晴拍了旁边的小五子一下,低声说道:喊冤!
什么?小五子一头雾水。
笨!用力拧了他的胳膊,卓晴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喊——冤——
小五子终于回过神来,大叫道:冤枉啊!她手劲好大,疼死了!
几乎是凄厉的喊声也震醒了一群发懵的村民,纷纷跟着喊起冤来。
丞相大人,冤枉啊——
丞相大人,为我们申冤哪——
楼夕颜暗藏锋芒的眼扫过一张张朴实激愤的脸,这些人看起来,确实是有冤情要诉,于是上前一步,扶起还在不停磕头的吴斯,说道:你们有什么冤情不妨直说。
吴斯慌乱地爬起来,不敢让楼夕颜搀扶,在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万分谨慎地送上,这是状子。
还写了状子!楼夕颜微笑接过,缓缓展开。一会儿之后,他笑意不变,随意地问道:这状子,是谁写的?
齐天宇起身,好奇地拿过状子。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和夕颜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口气越是随意,笑容越是温柔的时候,说明他越是在意,越是可疑!
完了!卓晴低咒。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看我,不要回头!卓晴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可惜老天爷没有听见她的祈祷,村民们齐刷刷地回头,无一例外地盯着她看。
该死!真是一群白痴,没有脑子!
卓晴把她二十几年生命里能想到的骂人词汇一次骂了个遍,还是不得不缓缓起身,因为那抹温柔的视线已经紧紧地锁住了她。
楼夕颜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一个单薄的身影低着头,半蹲在地上。久久,那人才慢慢站起来,一顶大帽子把他的脸遮去大半,看不清样貌,宽大的粗布麻衣披在他身上,显得那么瘦小,看身形,像个少年,不过楼夕颜可不这么想。
看那人沉默不语,楼夕颜饶有兴味地问道:状子是你写的?
卓晴低着头,压低声音,有气无力地回道:是。她很想回答不是,但是她身后跪着一群白痴,只会给她捅娄子,她第一次如此
痛恨单纯善良的劳动人民。
齐天宇把卓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轻晃着手中的状子,故意对着楼夕颜大声叹道:用词倒还算简明犀利,就是这字太丑了。
卓晴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她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的字漂亮,想激她,还差了点。
卓晴打定主意装傻充愣,楼夕颜也不着急,看向旁边的吴斯,问道:你们不是他的家人,也和案子没什么关联,为什么要替他喊冤,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含冤莫白?
吴斯不敢直视楼夕颜的眼,把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丞相大人,林博康是我们整个村子的恩公啊!牛家庄只有三口水井,人、牲口、地里的粮食都靠那点水,天公不作美的时候,经常旱得颗粒无收。这些年来都是恩公接济我们粮食,冬天还送棉被,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整整十年啊!这样的大善人,怎么可能会以次充好,偷换军粮?恩公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啊!丞相大人明察!
原来是偷换军粮那个案子,早在半个月以前,刑部已经判决,人证物证,认罪书俱在,楼夕颜不解,府衙既已经判决此案,林博康也在认罪书上画了押,你们伸什么冤?或是你们有什么证据在手?
我们……他们哪有什么证据,只是坚持一个信念而已。生怕楼相不相信,吴斯再一次哐当跪地。
恩公不会做这种事的!大人明察!一个大男人,一边哽咽一边磕头,他身后的村民也跟着伏下身子磕头,咚咚的声音,听得卓晴火气直往上冒,果然是一群猪,该说的不说,就知道磕头!卓晴一把抓住吴斯的肩头,冷声道:够了。
卓晴越过众人,与楼夕颜对面而立,寒声说道:据林博康的妻子说,结案之后她探视林博康时,林博康仍然坚持自己是被冤枉的,试问一个已经认罪的人怎么还会喊冤?此案并非公开审理,我们有理由怀疑,林博康受到刑讯逼供,被迫或是在昏迷状态下按了指纹。
刑讯逼供?这个词有意思,虽然仍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清晰冷静的声音,临危不乱的气度,让楼夕颜感觉这人绝非普通村民。
他一步步逼近卓晴,追问道:你这么说,是有证据?
好强的压迫感!他的声音明明很轻,笑容很淡,但是每次与那道温柔的视线相对,总能让卓晴莫名地紧张。
顾云常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刚好她也认同!她从来没有后退的习惯,这次也一样。卓晴微微仰头,傲然反问道:是不是刑讯逼供,查验他身上是否有伤自然一清二楚了。林博康坚称冤枉,而有人显然急于了结此案。敢问丞相,若当真是刑讯逼供又当如何?
楼夕颜没想到,他居然不退缩!帽檐下,一双清澈的眼坚定地与他对视。
对,是清澈!他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这样坦**的眼神了。在官场待久了,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他几乎忘记了这种坦**。心中一暖,为了这难得的清澈,楼夕颜沉声回道:若真如你所言,当然要重审。
太好了!卓晴乘胜追击,故意大声问道:为了公平起见,丞相必定是要公开重审此案吧?
公开重审?他在逼他!这时候他若是不同意公开审理倒显得有失公正了!
很好!
楼夕颜轻笑点头,大方回道:本相正有此意,公开审理此案甚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卓晴愉悦的心情在听见下一句之后被打入深渊里。只不过……楼夕颜故意拉长声音,逼近卓晴,字字清晰,异常缓慢地说道,根据穹岳立律,若是没有证据证明犯人的清白,或是重审之后,仍然判定原罪,提出重审者,皆获侵辱公堂之罪,轻则杖刑一百,重则服役三年!
什么?有这种事!这是什么制度,提起上诉居然还有可能获罪?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她发誓,她在那个什么丞相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戏谑,虽然一闪而过,但绝对是!
卓晴刚要开口,吴斯一听楼相愿意重审此案,立刻欢欣鼓舞,大声回道:我等相信恩公是无辜的,愿意担罪!
你愿意我不愿意!别说林博康不一定是清白的,就是他真的清白,证据呢?卓晴恨不得狠狠给吴斯一脚!
她快被气个半死,楼夕颜却在此时兴致盎然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很有意思,正直聪明,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懂,楼夕颜一直暗暗观察他与村民间的暗潮汹涌,对他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一口气憋着无处发泄,卓晴冷冷地回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
是吗?楼夕颜淡笑回道:楼夕颜。
夕颜?卓晴低喃,一双明眸在楼夕颜脸上来回游走。
卓晴表情怪异,齐天宇隐隐觉得会有好戏看,双手环胸,笑道:小子,你有意见?
卓晴无所谓地摇头,爽快回道:没有。
就这样?正当齐天宇失望的时候,卓晴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地叹道: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会取个女人的名字。
卓晴的自言自语效果惊人,几百号人聚集的村口瞬间寂静无声。村民一脸惊恐,景飒、墨白眉头紧蹙,齐天宇呆若木鸡,虽然他也觉得夕颜的名字很……但是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讨论啊!
这小子——有种!
齐天宇发誓,他刚才看见一向以温文尔雅,微笑亲和闻名六国的楼丞相第一次嘴角的笑僵硬得像是在抽搐。
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