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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金殿策问,君恩如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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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第一次主持殿试天启皇帝朱由校却一反常態。

他端坐於御座之上,目光如炬,始终凝视著殿內三百余名伏案疾书的贡士,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方从哲等阁臣见状,心中暗惊,只得垂首侍立,不敢稍动。

领导不走,他们自然也不敢走。

铜漏滴答,日影渐移。

殿內唯闻毫尖与宣纸摩的沙沙声,间或夹杂几声压抑的轻咳。

三百青袍伏案,额角沁出的细汗在暮春的暖阳下泛著微光,纵使喉间乾涩如焚,也无人敢抬手拭汗。

殿试规制森严如铁律。

考生自落座那刻起,便似被钉在紫檀官帽椅上,除执笔之手可动,余者皆成泥塑,

偶有內急者面白唇青,却连膝头都不敢稍颤。

毕竟在这天子垂拱的丹之上,如厕之请无异於褻瀆天威。

虽《会典》载明“殿试许携茶食”,然放眼望去,案头除笔墨砚台外,竟无一人敢置糕饼。

老成些的贡士晨起便空腹而来,寧可飢肠,也不愿冒险在御前咀嚼。

新科进士们尚不知晓,但那些藏在袖中的酥饼,往往未及取出,便已被手心的冷汗浸得绵软。

日影渐移,至正午时分,陆续有人搁笔交卷。

而第一个起身的,正是卢象升。

只见他从容整衣,眉宇间锋芒內敛,却掩不住眼底的篤定。

他朝御座方向深深一揖,又向两侧读卷官行了一礼,这才將考卷双手呈予受卷官。

按制,试卷本该先经弥封官加盖关防印,再转交掌卷官归档。

可就在受卷官转身欲行惯例时,朱由校忽然抬手一挥。

这一动作如石破天惊,受卷官浑身一震,当即健步如飞,两步並作一步,捧著那份墨跡未乾的答卷直趋御前。

殿內顿时暗流涌动:多少年了,未曾有皇帝亲自审阅未弥封的殿试卷!

卢象升见此情形,胸中激盪如潮,却见礼部官员已肃立身侧,只得强自按捺心绪,整肃衣冠隨其离去。

临出殿门时,他回首望向御座方向,目光掠过那捲墨香犹存的策论,竟生出几分难言的悵惘:

没想到陛下亲阅他所书策论,只可惜这煌煌数千言,终究未能尽述胸中韜略。

对於卢象升,皇帝早就注意到了。

只是没想到此子居然有几分锋芒,敢提前交卷。

须知殿试场上,那些皓首穷经的读卷官们最是厌恶此等“轻狂“之举。

按旧例,这等试卷往往被归入“浮躁“之列,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逃名次跌落之厄。

朱由校亲阅此卷,便是让

皇帝展开捲轴,但见铁画银鉤间奔涌著雷霆之势。

卢象升的策论如厄丁解牛,將当朝財政瘤疾剖作三纲九目:

开源篇字字见血,直指两淮盐课积弊:“盐引之制本为恤商,今反成豪右牟利之具“,更建言仿宋人钞引法,令盐商“纳粮换引,岁考盈亏“;论商税则鞭辟入里,揭穿苏州织造局“以贡为名,行盘剥之实“的丑態..:

节流章更显胆识,竟敢在御前直陈“宗室岁禄耗太仓十之三“的惊人之语..:

通变之道则尽显格局,改钱制、番舶互市、灾异备賑,道道皆是良策。

朱由校的目光愈发灼热,心中暗赞不已,

此子竟能如此熟稔《皇明日报》之精髓,只可惜这区区数千字的策论,尚不足以尽展其胸中韜略。

果然,青史留名者,皆非庸碌之辈。

更难得的是,他竟能將《皇明日报》中那些开民智、振国本的论述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字里行间,既有新学之锐,又不失务实之思。

此乃大才,当为朕所用!

方从哲侍立御阶之下,眼角余光始终未离天子的神色。

见朱由校眉峰微展,眸中精光乍现,他心中顿时瞭然:这份策论必是触动了圣心。

他借著整理袍袖的间隙,不动声色地將卢象升那笔力道劲的字跡深烙脑海,旋即又恢復了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窥探从未发生。

只是那微微收紧的指节,泄露了这位首辅大人內心的波澜。

殿內铜漏滴答,日影在蟠龙金柱上悄然西移。

隨看卢象升的率先交卷,陆续有贡士完成策论。

有人曙满志地呈上答卷,有人战战兢兢地反覆检查,更有人因紧张而墨污卷面,不得不重誉文稿。

转眼间暮鼓声声,紫禁城的飞檐已染上晚霞余暉,殿中的铜鹤香炉吞吐著最后一缕青烟。

“陛下,申时三刻了。”

主考官孙慎行提著朱红官袍趋前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他目光扫过殿角那个仍在奋笔疾书的青袍身影一一那贡士额前汗珠滚落,执笔的右手已微微发颤,却仍不肯搁笔。

“按《会典》规制,殿试至日落即止,该强行收答卷了。”

话音未落,忽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却是那考生袖口带翻了砚台,墨汁在青砖地上开一片幽暗。

朱由校的目光越过御案,將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抬眼望向殿外,但见暮云合璧,最后一缕天光正从奉天门的吻上褪去。

年轻的皇帝忽然抬手止住孙慎行未尽之言,唤道:“魏大鐺,取盏灯来。”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魏朝闻声而动,他朝殿外打了个手势,转眼间一名小火者捧著鎏金宫灯碎步而入。

那琉璃灯罩內烛火跳跃,將方寸之地照得透亮。

朱由校自御座徐起,接过魏朝奉上的鎏金宫灯。

琉璃灯罩內烛火摇曳,映得他明黄龙袍上的十二章纹熠熠生辉。

只见他缓步下阶,鎏金宫灯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光,最终停驻在那名青袍贡士案前。

那贡士忽觉眼前大亮,抬头见天子竟亲执宫灯立於身侧,顿时惊得手中狼毫坠地。

他慌忙离席跪拜,额头重重叩在青砖上:“微臣万死!岂敢劳动陛下....:

朱由校却俯身住其臂,指尖触到贡士颤抖的衣袖。

年轻帝王面上笑意如三月春风,柔声道:“朕观卿策论已至收束,何故輟笔”

说著將鎏金宫灯又移近半尺,灯影里可见答卷上《理財十疏》的墨跡尚新。

贡士仰见天顏哭尺,但觉御灯暖光融化了暮春寒意。

两行清泪修然滑落,在宣纸上晕开淡淡水痕。

他拾起狼毫时,发现笔桿已被帝王亲手拭净。

“学生,谢陛下。”

贡士擦拭面上浊泪,接过被皇帝亲手拭净的狼毫,在答卷上挥毫起来。

殿中群臣见状,无不屏息凝神,瞳孔骤缩。

自洪武开国以来,何曾有过天子亲执宫灯、为寒门士子照卷的旷古恩典

这一刻,殿內静得连铜鹤香炉的烟气都凝滯不动,唯有那鎏金宫灯內的烛火微微摇曳,映照在贡士颤抖的笔尖上。

方从哲麻了,他是彻底服了眼前的大明皇帝。

此等殊荣,莫说本朝,便是翻遍史册,亦难寻先例!

那些立于丹之下的阁臣、读卷官们,此刻心中亦是翻涌如潮。

他们心中明白,今日之后,这庚申科的进士们,必將以死效命,以报君恩。

陛下如此恩待,若不以死效命,还算读书人

作为主考官的孙慎行,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陛下他太会了!

青灯一照,天子爱才惜才之名,將天下远扬。

这就是陛下的进场时机吗

而在殿角,记注官手中的紫毫笔微微发颤,墨汁滴落在《起居注》上,晕开一片深色。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落笔:

天启元年四月初九,庚申科殿试。

暮色四合,殿內渐暗,上亲执鎏金宫灯,为寒士照卷。

烛影摇红,映照君臣相得之景,礼贤下士之盛,直追三代圣王———

这一笔落下,便是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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