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剿抚並施,兵发宣府(1 / 2)
第434章 剿抚並施,兵发宣府
乾清宫。
寢殿。
时已入夏。
帝塌旁的银盆里,新换的冰鉴正冒著丝丝寒气。
龙床之上。
锦缎半掩著於佩珍的身形,她肌肤如凝脂,长发散在枕上。
此刻。
她被外殿传来的动静惊醒,眼睫还沾著几分睡意,朦朧间抬眼望向帐外,声音带著刚醒的软糯: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朱由校已掀开锦缎坐起身,身上只著一件月白中衣,衣摆垂落在榻边,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回头看了眼帐內,语气放得温和:
“不妨事,你且安歇。”
说罢便赤著脚踩在地面上,朝著外殿走去。
刚踏出內殿,候在廊下的四名宫女便连忙上前。
为首的宫女捧著一件明黄色常服,其余三人分別端著玉带、皂靴与巾帽。
朱由校抬手任由宫女为他披衣。
同时目光扫向阶下躬身侍立的魏朝,声音沉稳得听不出半分慌乱,只眉头微蹙:
“王国樑真反了张鹤鸣竟真的没了你且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魏朝连忙躬身向前半步,双手捧著早已捋顺的军报,上前说道:
“回陛下,马世龙的急报上说,前日镇国府外,张鹤鸣本与王国樑对质,却被冷箭射杀,箭手是王国樑的小舅子黑云龙。
之后王国樑据宣府城反叛,马世龙率七百京营残部突围,现驻城外,已派人联络宣府三名愿归顺的参將,还请朝廷速调蓟镇戚金、陈策所部驰援。”
朱由校眉头微皱,似在深思,不过他眼底没有半分慌乱。
若是辽东未定时,宣府谋逆这等事,怕是要让他彻夜难眠。
可如今皇太极已死,建奴覆灭,京营尚有五万精锐,蓟镇、山海关又有重兵驻守,区区一个宣府总兵,还掀不起能动摇大明根基的风浪。
他只是可惜。
前些日子刚与內阁商议好,待九边安抚妥当,便调兵南下整顿江南漕运,再派水师去福建教训那些骚扰沿海的西夷,没成想宣府这边先乱了,全盘计划都要被打乱。
“陛下,急报的详文在此。”
魏朝见皇帝沉思,连忙將军报递得更近了些。
朱由校伸手接过,开始细看起来:
从张鹤鸣遇刺的细节,到王国樑关闭宣府三门的举动,再到马世龙担忧大同、山西镇响应的预警,一一列明。
越往下看,他眉头皱得越紧,语气里终於透出几分冷意:
“这个王国樑,倒真是胆大包天,以为杀了个钦差,就能掀翻我大明不成”
此时宫女已为他系好皂靴,又递上一顶乌纱翼善冠。
朱由校抬手戴上,任由宫女为自己调整冠带,目光转向魏朝,语气骤然变得果决:
“宣大离京师不过四百里,快马一两日便能到,此事耽搁不得。
你立刻去传旨:
召內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群辅叶向高、孙如游、朱国祚、兵部尚书王在晋,户部尚书李汝华等前来,即刻来东暖阁议事。”
“奴婢遵旨!”
魏朝连忙叩首应下,转身快步退下,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朱由校站在廊下,抬头望向夜空。
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北斗七星清晰可见,晚风拂过他的衣摆,带来几分凉意。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思索渐渐化为坚定。
安抚九边的计划虽被打断,但只要速调援军平定宣府,再藉此震慑其余边镇,九边的秩序迟早能恢復。
至於江南与西夷的事,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
穿戴衣物之后,朱由校便前往东暖阁。
趁著稍候群臣的时间,朱由校也看著大明九边图,开始思索起计策来了。
“陛下,您要的浓茶沏好了。”
就在这时。
魏朝轻手轻脚走进来,捧著个汝窑天青釉茶盏,盏內碧色茶汤浮著细密的茶沫,热气裊裊升起,裹著醇厚的茶香。
朱由校抬手接过,浅啜一口。
茶汤入口微苦,而后回甘顺著喉头漫开,一股暖意从丹田直窜头顶,方才因初醒而混沌的思绪,竟如被清风拂过般渐渐清明,连眉峰的褶皱都舒展了几分。
他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舆图,手指按在“宣府”与“大同”之间的驛道上,陷入沉思。
在朱由校原本的计划里,九边只需安抚。
让各镇將领自陈罪状、补缴赃款,再补发部分欠餉,便能暂时稳住局面,好腾出手来整顿江南漕运、应对福建的西夷骚扰。
可王国樑弒钦差、据城反叛,倒像是个意外的“契机”。
若藉此机会彻底清查九边空额、剷除將门盘剥的顽疾,岂不是一劳永逸
念头刚冒出来,他便轻轻摇了摇头。
宣府、大同、陕西各镇,明面上的兵额加起来近四十万,即便半数是空额,真能战的也有十几万。
若真逼得他们联合作反,京营五万精锐再加上辽军,虽能平定,却也要折损大半。
到时候北境空虚,韃子残余势力若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朱由校低声自语。
“但宣大必须整顿,王国樑杀了钦差,若不处置,朝廷威仪何在
九边將领岂不是都要学他,视王法如无物”
正思索间,阁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隨著內侍的通报:
“內阁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群辅叶向高.到!”
朱由校抬眼望去,只见一群身著緋色、青色官袍的官员鱼贯而入,为首的方从哲脚步虚浮,白的鬍鬚上还沾著些许夜露,脸色蜡黄,眼神也有些涣散。
他已年过七旬,深夜被从熟睡中唤醒,实在有些顶不住。
紧隨其后的叶向高则腰杆挺直,虽也面带倦色,却目光锐利,显然已在赶来的路上理清了思绪。
兵部尚书王在晋、户部尚书李长庚等人也各有神態,或凝重、或急切,却都规规矩矩地在阁中站定,躬身行礼:
“臣等,恭请陛下圣恭万安!”
“朕安,免礼。”
朱由校抬手,声音沉稳。
他没有什么客套,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宣大总兵王国樑谋逆,弒杀抚边钦差张鹤鸣,马世龙已率残部突围,急盼援军。
此事关乎九边安危,朕连夜召诸卿来,便是要定个处置之策。
诸卿有何看法,儘管直言。”
话音刚落,阁內顿时安静下来。
眾臣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钦差被杀、边將谋反,若是处置不当,九边恐將掀起燎原之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首辅方从哲身上。
作为首辅,陛下问计,他是要第一个回答的。
方从哲缓缓站直身子,声音沙哑却还算清晰:
“陛下,依臣之见,当分四步处置:
其一,即刻下旨,定王国樑『弒钦差、谋大逆』之罪,昭告九边各镇,让宣府將领知晓附逆便是灭族之祸,断其追隨者的念想。
其二,速选能征善战之將,统兵驰援宣府,务必以最快速度平定叛乱,防止乱局蔓延。
其三,张鹤鸣乃朝廷钦命抚边大臣,其身后事需妥善处置,追赠官爵、荫其子嗣,以慰忠魂、安朝臣之心。
其四,遣锦衣卫緹骑赶赴大同、山西镇,严密监视各镇动向,若有將领敢与王国樑勾连,可先斩后奏,防患於未然。”
他话音刚落,叶向高便上前一步,拱手补充:
“元辅所言大体周全,臣尚有几点细则补充。
定罪之外,更需施恩。
宣府眾將中,若有不愿附逆、暗中联络朝廷者,朝廷需许以『免罪加嘉奖』之诺。
便是已从逆者,若能弃暗投明、献城或擒贼,也应既往不咎,如此才能分化王国樑的部眾,断其羽翼。
至於平叛之兵,仅调戚金、陈策的川兵、南兵恐还不够。
蓟镇也应该出一万人,由总兵官刘渠率部前往平叛。
京营离宣府更近,可遣一部京营精锐先行,与辽军形成夹击之势,方能速战速决,不给王国樑勾连外镇的时间。”
“叶阁老所言极是!”
户部尚书李长庚连忙附和。
“臣愿即刻调度粮草,从宣府周边府县徵调粮餉,確保援军粮草无忧。
平叛之事,粮草为先,绝不能让將士们饿著肚子打仗。”
其余臣僚也纷纷开口,或补充调兵细节,或建议安抚宣府军户,三言两语间,处置宣府之乱的大方针渐渐清晰:
以“剿抚並施”为核心,先定罪昭告、分化叛军,再遣京营+辽军速战速决,同时监视外镇、保障粮草,最后妥善处置钦差后事。
朱由校在一边默默的听著。
这些人皆是大明中枢的栋樑,方才提出的计策也算得上周全,可在朱由校看来,仍缺了几分对全局的把控。
待殿內的议论声渐歇,朱由校才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平叛之事,需兼顾『快』与『稳』,朕倒有几处补充,与诸位商议。”
“其一,剿抚宣府的主帅,朕意属熊廷弼。
熊廷弼刚平定辽东,麾下辽军皆是百战精锐,让他即刻率一万辽军、两万客军,共三万人南下。
已至蓟镇的陈策,可任先锋,先带所部赶赴宣镇,与马世龙匯合,稳住阵脚。
熊廷弼善统筹,陈策善攻坚,二人配合,可保平叛之师进退有度。”
眾臣闻言皆暗自点头:
熊廷弼在辽东平叛时的手段有目共睹,既能严明军纪,又懂安抚民心,由他掛帅,確实能镇住场面。
陈策麾下的川兵南兵素来驍勇,做先锋再合適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