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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穿越 >《沙丘》六部曲 > 002

00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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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当然是。”他看着她,“你真正想对我说的是什么?”

她在他身边躺下,用手抚摸着他的脖子。“他们已经决定要整垮你。”她说,“伊勒琅知晓这些秘密。”

保罗揉搓着她的头发。

契尼脱去了外套。

这时,可怕的使命感一掠而过,像一阵风似的搅动了他的心灵,尖啸着从他的躯体中穿过。他的身体能感受到,但他的意识却永远无法明白。

“契尼,亲爱的。”他悄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了结束这场圣战……为了摆脱齐扎拉教团强加在我头上的天神光环——该死的光环——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颤抖着说:“但掌握领导权的人是你。”

“哦,不。即使我现在死了,我的名字仍然能领导他们。每当我想到自己的厄崔迪姓氏和这场残酷的屠杀联系在一起……”

“可你是皇帝,你已经……”

“我是一个傀儡。当人变成了神,他就再也不能控制局势了。”他痛苦地自嘲道。他察觉到,一个自己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未来王朝正在转头凝视着自己。他感到自己被驱逐出去,哭叫着,不再和命运的链条有任何联系……只有他的名字将继续流传下去。“我被选中了。”他说,“也许刚刚出生的时候……在我不可能有任何反抗的时候,就被选中了。”

“那就甩掉它。”她说。

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迟早会的,亲爱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眼里噙满泪水。

“我们应该回到泰布穴地。”契尼说,“这个石头帐篷里的明争暗斗实在太多了。”他点点头。下巴在她那光滑的头巾上摩擦着。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舒适的香料味,充塞了他的鼻孔。

穴地。这个古老的恰科博萨单词迷住了他:一个危急时刻的避难所。契尼的话使他不由得想起辽阔的沙漠,一望无际的沙丘,无论敌人从多远的地方袭来,都可以一览无余。

“部落的人盼望他们的穆阿迪布回去。”契尼说,她转过头看着他,“你是属于我们的。”

“我属于一个幻象。”他低声说。

他想到了圣战,想到了跨越秒差距的基因组合,以及它可能的结局。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吗?当战火平息之后,所有的仇恨都会烟消云散——一点点地。可……唉!多么可怕的代价!

我从没想过要当一个神,他想。我只想像清晨的一滴可爱露珠,无声无息地消失。我想逃离那些天使和魔鬼……一个人待着。

“我们回泰布穴地吧?”契尼又问了一句。

“好的。”他低声说。他想:我必须付出代价。

契尼深深叹了口气,重新依偎着他。

我已经虚掷了很多时光,他想。爱和圣战时刻包围着他。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它多么被大家热爱,怎么抵得上圣战中死去的千千万万生命?单个人的悲哀怎能和大众的痛苦相提并论?

“亲爱的?”契尼问。

他把一只手放到她的嘴唇上。

我要听从内心的声音,他想。趁我还有力量,我一定要逃出去,逃到连鸟儿也不可能发现我的地方。这种想法没什么用,他知道。圣战将仍然追随他的灵魂。

当人民指责他的残暴愚蠢时,他该如何解释?他想,如何回答?谁会理解他?

我只想朝后一看,说:“看那儿!那个存在物不是我。看啊,我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人类的罗网能限制我、看管我。我放弃我的宗教!这荣耀的一刻是我的!我自由了!”

多么苍白空洞的言语!

“昨天在屏蔽场城墙下发现了一条巨大的沙虫。”契尼说,“据说有一百多米长。这样大的沙虫这个地区很少见。我想,是水阻住了它。有人说,它来这儿是为了召唤穆阿迪布回到他的沙漠故乡。”她捏了捏他的胸脯,“不要嘲笑我!”

“我没有笑。”

弗雷曼人对神话传奇的迷信总是让保罗惊奇不已。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紧,自己的生命线上,某种东西一震:是自发记忆,不请自来的强烈回忆。他回忆起自己在卡拉丹星球的童年时代……石头的小屋、漆黑的夜晚……幻象产生!那是他最早使用自己的预知能力。他感到自己的意识重又深入那个幻象,穿过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的记忆(幻象中的幻象),看到了一排弗雷曼人。他们的长袍沾满灰尘,从高大的岩石间隙走过,抬着一个长长的、用衣物裹住的东西。

保罗听见自己在幻象里说:“太甜美了……你是其中最甜美的……”

自发记忆松开了控制着他的铁爪。

“你怎么不说话?”契尼悄声说,“怎么回事?”

保罗耸耸肩,坐了起来,把脸转到一边。“因为我到沙漠边缘去了,所以你生气了。”契尼说。

他摇摇头,不说话。

“我去那儿是想要一个孩子。”契尼说。

保罗不能说话。他仍然沉醉于刚才那个早期幻象所显示的原始力量之中。那个可怕的使命!那一刻,他的一生仿佛变成了一只翅膀,被飞翔的鸟儿翻来覆去地摇动着……鸟儿代表冒险,代表自由意志。

我无法摆脱预言的**,他想。

他意识到,屈服于这种**,就等于沿着生活中某条既定的轨道一直走下去。他心想,也许预言并不预示着未来?或许他让自己的生命陷在这个预言织成的千头万绪的罗网之中,最后成为预言这只蜘蛛的猎物。现在,这只蜘蛛正张开大嘴,朝他步步紧逼过来。

一句贝尼·杰瑟里特格言闪过他的脑海:“运用原始力量,只能使你永远受制于更高级的力量。”

“我知道会惹你生气。”契尼说着碰了碰他的手臂,“真的,部族的人已经恢复了古老的仪式,还有血祭,不过我没有参与。”

保罗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体随之颤动。幻象的巨流被驱散了,成为一片深不见底却风平浪静的汪洋,;“求求你。”契尼恳求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这有什么不对?”他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推开它,爬下床,熄灭了球形灯,走到靠阳台的窗户旁,拉开帘幔。除了它的气味,沙漠还没有侵蚀到这里,它像一面没有窗户的墙,远远横在他前面,伸向夜空。月光斜斜地照进封闭的花园,洒在高大的树木、宽阔的枝叶和潮湿的灌木丛中。点点繁星把明亮的影子投向鱼塘,像洒落在树阴里的片片白色花瓣,闪闪发光。刹那间,他明白了在弗雷曼人眼里这个花园意味着什么:怪异、可怕、危险、浪费水分。

他想到了那些水商。慷慨分发水使这些人利益受损。他们恨他,他摧毁了过去。另外还有一些人,甚至那些从前拼命辛劳才能买到珍贵的水的人,也仇恨他。因为旧有的生活方式被改变了。遵照穆阿迪布的命令,星球上的生态模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的抵触情绪也随之增加。他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过于武断,居然认为可以改造整颗星球——改变已经存在的所有东西,并且命令它以另外某种方式存在?即使他成功了,这颗星球以外的宇宙呢?它会害怕类似的改革吗?

他猛地拉上帘幔,关闭了通风口。他转身对着黑暗中的契尼,感到她正在那儿等着他,水环叮当作响,像香客的布施铃。他顺着声音摸索过去,碰到了她伸出的手臂。

“亲爱的,”她低声说,“我让你心烦了?”

她的手臂拥住他,同时拥住他的未来幻象。

“和你没有关系,”他说,“噢……绝不是你。”

屏蔽场和有巨大杀伤力的激光枪对进攻者和防守者都非常重要,它们对武器科技的发展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在这里,我们毋须讨论原子弹扮演的特殊角色。在我的帝国里,任何一个大家族所拥有的原子弹都足以摧毁五十个或者更多家族的本土行星。这一事实的确让有些人感到紧张。但与此同时,我们的各大家族都不得不预先做好准备,以对付极可能到来的核报复。在宇航公会和兰兹拉德联合会控制下,原子弹只能存而不用。不,我关心的是把人类作为特殊武器的问题。这是一个有无限发展前景的领域,目前,许多有势力的机构正致力开发这个领域。

——穆阿迪布在军事学院的演讲

摘自《斯第尔格回忆录》

老人站在门口,那双尽是蓝色的眼睛盯着外面。这双眼睛带着本地人的怀疑神情,所有沙漠居民都是这样看陌生人的。他的嘴边有一条痛苦的唇线,那儿留着一撮白色的胡子。他没有穿蒸馏服,但更说明问题的是另一个事实:房间中的湿气正通过敞开的房门涌向屋外。

斯凯特尔鞠了一躬,做了个同谋者之间互致问候的手势。

老人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三弦琴如泣如诉的声音,是塞缪塔音乐不和谐的乐声。可老人的举动一点也看不出服用过塞缪塔迷药的迹象,说明沉溺于这种迷药的另有其人。尽管如此,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类恶行,还是令斯凯特尔有些不自在。

“请接受来自远方的问候。”斯凯特尔微笑着说。他专门为这次见面选择了一张扁平脸,因为老人可能认识这张脸。沙丘星上的有些老弗雷曼人认识邓肯·艾达荷。

这种选择一直让他觉得很好玩。可现在他意识到,选择这张脸也许是个错误,但他不敢贸然在户外变脸。他紧张地看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老人难道不愿邀请自己进门?

“你认识我儿子吗?”老人问。

这句话至少表示了对他的认可。斯凯特尔做了恰当的答复,同时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可疑动静。他不喜欢站在这儿。这是一条死胡同,这间房恰好在尽头。该地区的房屋专门为圣战老兵修建,是越过泰玛格一直延伸到帝国盆地的厄拉奇恩郊区的一部分。胡同周围的墙面十分单调,打破这种单调的只有那些关得紧紧的房门,门上乱七八糟地涂抹着污言秽语。在这扇门旁边,有人用粉笔写了一个告示:“某个叫贝雷斯的人给厄拉奇恩人带来了一种可恶的疾病,患者会丧失男性功能。”

“你有同伴吗?”老人问。

“就我一人。”斯凯特尔说。

老人清了清喉咙,仍然犹豫不决。这种情形真叫人急得发疯。

斯凯特尔提醒自己要耐心点。用这种方式进行联络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也许老人有自己的理由。尽管如此,现在这个时段却选得很合适。苍白的太阳几乎笔直地照在头顶。在这个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人们都关在屋子里睡觉。

难道是那些新邻居使老人感到不安?斯凯特尔心想。他知道和老人挨着的一间房被分给了奥塞姆,这人曾经是令人敬畏的弗雷曼敢死队队长。还有那个在化学药品作用下变成侏儒的比加斯,他住在奥塞姆隔壁。

斯凯特尔再次把目光转向老人,发现他左肩下的袖子空****的。此人隐隐透着一股力压群雄的傲气。他在圣战中可不是一般的士兵。

“我可以知道来访者的姓名吗?”老人问。

斯凯特尔松了口气,他终于被接受了。“我叫扎尔。”他说出了这次任务用的名字。

“我叫法鲁克。”老人说,“曾经在圣战中做过第九军团的霸撒统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斯凯特尔听出了话里的威胁。他说:“意味着你出生在泰布穴地,效忠于斯第尔格。”

法鲁克放松下来,朝屋里跨进一步:“欢迎你的到来。”

斯凯特尔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幽暗的正厅。地板镶着蓝色瓷砖,墙上的水晶装饰闪闪发光。正厅后面有一个封闭的庭院。乳白色的光透过半透明的天棚散射进来,像一号月亮夜晚发出的银白色光芒。只听嘎吱一声响,临街的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我们属于一个高贵的民族,”法鲁克一边说,一边领着斯凯特尔朝后院走,“不是来自外星的异乡人。我们才不愿住在什么鬼村子里呢……像这儿这种地方!我们在哈班亚山脊上的屏蔽墙里有个体面的穴地,只要一条沙虫就可以把我们带到沙漠中心的克登。”

“而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斯凯特尔同意道。他现在知道是什么使法鲁克加入他们的阴谋集团了。这个弗雷曼人渴望从前的日子,还有从前的生活方式。

他们到了后院。

斯凯特尔知道,法鲁克在竭力掩饰对来访者的厌恶。弗雷曼人从来不信任那些眼睛里没有伊巴德蓝的人,认为他们是异乡人,总是东张西望,打量他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进去的时候,塞缪塔音乐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巴厘琴演奏的音乐,随后是一首在纳瑞吉星球非常流行的歌曲。

斯凯特尔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发现他右侧的拱门边,一个年轻人正盘着双腿坐在一张低矮的长沙发上。年轻人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窝。他开始唱歌,带着一种盲人的怪异声调。斯凯特尔仔细观察着他。那歌声高亢而甜美。

风吹散了陆地,

吹散了天空,

吹散了人!

这风是谁?

树林笔直矗立,

在人们畅饮的地方畅饮地下的甘泉。

我知道太多的世界,

太多的人,

太多的树林,

太多的风。

斯凯特尔注意到这些歌词都是重新改编过的。法鲁克领着他离开唱歌的年轻人,到了对面的拱门下,指了指扔在绘着海洋生物图案的瓷砖地面上的几只坐垫。

“其中一只坐垫是穆阿迪布在穴地用过的。”法鲁克指指一只又圆又黑的垫子,“坐吧。”

“不胜荣幸。”斯凯特尔说着,一屁股坐在那只黑垫子上,面带微笑。法鲁克有自己的智慧。这个聪明的哲人,嘴里说着效忠的话,同时却听着暗含反意的歌曲。那个暴君确实有着可怕的力量。

法鲁克在歌声中说话,一点儿没有打乱曲调:“我儿子的音乐搅扰你了吗?”

斯凯特尔把垫子转过来对着他,靠在一根冰凉的石柱上:“我喜欢音乐。”

“我儿子在征服纳瑞吉的战斗中失去了双眼。”法鲁克说,“他在那儿治伤,本来是应该就留在那儿的。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我在纳瑞吉星球上还有一个或许永远不能谋面的孙子,这实在令人惊讶。你知道纳瑞吉星球吗,扎尔?”

“年轻的时候曾和变脸者同伴一块儿去过。”

“那你是个变脸者了。”法鲁克说,“难怪你的外貌有点与众不同。它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邓肯·艾达荷?”

“是的,就是那个人。皇上手下的一个剑客。”

“他被杀死了,据说。”

“有这种说法。”法鲁克同意道,“你真的是个男人吗?我听说过有关变脸者的某种传说……”他耸耸肩。

“我们是杰达卡阴阳人,”斯凯特尔说,“可以随意变换性别。就目前而言,我是一个男人。”

法鲁克若有所思地噘起嘴:“来点饮料?水还是冰冻果汁?”

“好好谈谈话就够让我心满意足了。”斯凯特尔说。

“客人的要求就是命令。”法鲁克说着在一个坐垫上坐下来,正对着斯凯特尔。

“祝福阿布·德尔,无限的时间之路之神祇。”斯凯特尔说。他想:好了!我已经直接告诉了他我来自宇航公会,并且以宇航员的身份作为掩护。

“祝福阿布·德尔。”法鲁克说。他按照仪式要求把两手交握叠放在胸前。那是一双苍老而青筋暴绽的手。

“隔着一段距离看,某个物体可能和它的本来面目全不相符。”斯凯特尔说,暗示他希望能讨论皇宫的情况。

“黑暗而邪恶的东西从任何距离看都是邪恶的。”法鲁克说,似乎想拖延这个问题。

为什么?斯凯特尔疑惑不解。可他仍然不动声色:“你儿子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纳瑞吉的抵抗者用了一种熔岩弹。”法鲁克说,“我儿子靠得太近了。该死的原子武器!熔岩弹也应该被判定为违法。”

“它钻了法律的空子。”斯凯特尔赞同道。同时又想:纳瑞吉星球上的熔岩弹!我们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为什么老人要在这个时候提到熔岩弹?

“我想过从你的老师那儿买一双特莱拉眼睛给他。”法鲁克说,“可军团里有种传说,说特莱拉的眼睛能控制它的使用者。我儿子告诉我,那种眼睛是金属的,而他却是血肉之躯,这样的结合是罪恶的。”

“某种东西的本原必须和它的原始意图相符合。”斯凯特尔说,试图把话题转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

法鲁克撇了撇嘴,可还是点点头。“你要什么就明明白白说出来吧。”他说,“我们应该相信你们这些宇航员的话。”

“你去过皇宫吗?”斯凯特尔问。

“莫里特尔胜利庆功宴的时候去过。石头房子很冷,尽管有最好的伊克斯太空加热器。头天晚上我们住在厄莉娅神庙的露台上。你知道,他在那儿有树林,有从许多星球上弄来的树。我们这些霸撒统领都穿上了最好的绿色长袍,桌子也是一人一张,吃啊喝啊。还看到了很让人伤心的事:一排伤兵走了过来,步履蹒跚,拄着拐杖。我们的穆阿迪布恐怕不知道他到底毁掉了多少人。”

“你很反感这样的宴会?”斯凯特尔问。他知道弗雷曼人痛饮香料啤酒后的狂欢会。

“它和穴地的心灵融合不一样。”法鲁克说,“这儿没有‘道’,只是娱乐。战士可以享用奴隶女子,男人们高谈阔论自己的战斗经历,炫耀他们的伤口。”

“这么说,你进过那一大堆石头砌成的建筑。”斯凯特尔说。

“穆阿迪布到露台上接见了我们。”法鲁克说,“‘祝大家幸运。’他说。沙漠里的问候语,却出现在那个地方!”

“你知道他的私人寝宫在哪里吗?”斯凯特尔问。

“皇宫最里面的某个地方。”法鲁克说,“据说他和契尼仍然按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过日子,不过都是在高墙之内。公开接见是在大厅,他有专门的会见厅和正式的接见场所,皇宫翼侧住的全是他的卫兵。还有举行仪式的地方和一个通信中心。据说城堡,周围是可以毒死沙虫的深水沟。他就在那儿预测未来。”

传说加事实,斯凯特尔想。

“他走到哪儿就把各个政府部门带到哪儿。”法鲁克抱怨道,“政府职员和随从,还有随从的随从。他只信任像斯第尔格这类人,他从前的老部下。”

“不包括你。”斯凯特尔说。

“我想他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个人。”法鲁克说。

“他是如何进出皇宫的?”斯凯特尔问。

“他有一个小型扑翼飞机停机坪,从一堵内墙凸出来。”法鲁克说,“据说穆阿迪布不许别人驾机在那儿着陆。它需要一种特殊的操控方法,一个判断失误就会撞墙,摔在他那该死的花园里。”斯凯特尔点点头。这倒很有可能是真的。通过这样一个空中通道进入皇帝的住所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皇帝的安全。厄崔迪家族的人都是优秀的飞行员。

“他用人来携带他自己的密波信息。”法鲁克说,“这些人的体内植入了密波翻译器。这样一来,他们发出的声音就变成了皇帝本人的声音。一个人应该有权控制自己的声音,而不应该成为载体,携带另外某个人的声音。”

斯凯特尔耸耸肩。在这个时代,所有大人物都使用密波信息,因为谁都说不清信息的发送者和接收者之间存在什么障碍。密波信息不可能破解,因为它的本质是自然人声,只是波形稍有变化,再以此为基础进行最复杂的扰频编码。

“连他的税务官员也用这种办法。”法鲁克抱怨说,“我们那时候,密波信息只植入低等动物身上。”

但税收信息确实应该保密,斯凯特尔想,不止一个政府因为人民知道它所聚敛的巨额财富而垮台。

“弗雷曼士兵们对穆阿迪布的圣战有什么看法?”斯凯特尔问,“他们是否反对把皇帝变成神?”

“多数人甚至想都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法鲁克说,“大多数人对圣战的看法和我从前一样,认为它是一场奇异的经历,意味着冒险和财富。我住的这种破房子……”法鲁克朝后院做了个手势,“就花掉了价值六十里达的香料。那可是整整九十驼啊!这么大一笔财富,那时候想都不敢想。”他连连摇头。

他们穿过后院,那个瞎眼睛的年轻人正用巴厘琴弹奏一曲爱情歌谣。

九十驼,斯凯特尔想,毫无疑问,这是一大笔财富。在许多星球上,买法鲁克的陋室所花的钱能买下一座宫殿。但宇宙间的一切都是互相关联的,“驼”也不例外。比如说,法鲁克知道香料的这一计量单位的出处吗?一峰骆驼最多只能载一驼半香料,这一点法鲁克想过吗?不可能想过。法鲁克说不定压根儿没听说过骆驼,也没有听说过地球上的黄金时代。

法鲁克开始说话了,音调和他儿子巴厘琴的旋律奇怪地吻合:“我有一把晶牙匕,还有十升水环,以及我父亲传下来的一支长矛、一套咖啡用具、一只记不清年代的古旧的红色玻璃瓶。我们的香料中有我一份,但我没有钱;我很富有,但自己却感觉不到。我有两个老婆,一个长相平平却非常爱我;另一个愚蠢而固执,却有天使般的长相和身材。我曾经是一个弗雷曼耐布,一个沙虫骑士,一个沙漠和怪兽的征服者。”

庭院另一面,年轻人手下的旋律节奏加快了。

“许多事我一清二楚,想都不用想。”法鲁克说,“我知道沙地深处有水,是被小小造物主封在那儿的;我还知道我们的祖先以处女为祭品来祭祀夏胡鲁,但被列特·凯恩斯禁止了;有一次我还在一条沙虫嘴里见过珠宝。我的灵魂有四道门,每道门我都非常熟悉。”

他沉默了,沉思着。

“然后,那个厄崔迪人和他的巫婆母亲来了。”斯凯特尔说。

“那个厄崔迪人来了,”法鲁克同意道,“那个在我们的穴地被称作‘友索’的人,我们私下里都这样叫他。我们的穆阿迪布,穆阿迪布!他发动圣战的时候,我和一些人曾经有过疑问:‘我们为什么要去打仗?那儿和我们毫不相干。’可其他人去了——都是年轻人,我的朋友,我童年时代的伙伴。他们回来的时候谈到了魔法,还有这个厄崔迪救世主的超凡魔力。他和我们的敌人哈克南人作战,曾许诺给我们幸福乐园的列特·凯恩斯也赐福予他。据说这个厄崔迪人还打算改变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宇宙。他是一个能使金花在夜晚绽放的人。”

法鲁克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人们指着一号月亮说:‘他的灵魂就在那儿。’于是他就成了圣穆阿迪布。我真搞不懂。”

他放下手,目光穿过庭院,看着自己的儿子:“我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我的想法只在心里,在肚子里。”

音乐的节奏更快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圣战吗?”老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斯凯特尔,“我听说那儿有种名叫大海的东西。一直生活在我们的沙丘星上,大海这种东西真是难以想象。我们没有大海,沙丘上的人们也从不知道大海。我们有捕风器,我们收集水,因为列特·凯恩斯承诺会有大变化——穆阿迪布挥挥手就能带来的大变化。我可以想象有活水流动的暗渠和明渠,根据明渠,我还能大致想象出河。可大海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想不出来。”

法鲁克看着后院那半透明的遮棚,似乎想弄清楚外面的宇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海。”他说,声音很低,“我脑子里无法描绘出它的景象。我认识的人看见了这个奇观,可我认为他们在撒谎。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所以我报了名。”

年轻人弹出最后一个高音,然后又换了一首新曲子。节奏怪异,起伏不定。

“你找到大海了?”斯凯特尔问。

法鲁克没有作声,斯凯特尔还以为老人没听到他的话。音乐在他们身边盘绕,忽而升起,忽而落下,像涨涨落落的潮水,听得斯凯特尔喘息起来。

“是日落的时候。”法鲁克停了一会儿说,“从前的画家也许可以画出那样的日落。画里有红色,和我这个瓶子的颜色一样。可实际上它是金色的……还有蓝色。是那个我们叫英菲尔的星球,我带着军团在那儿打了胜仗。我们从山里出来,穿过一片浓重的水雾。那么重的水雾,我简直无法呼吸。就在那儿,在我脚下,我看到了朋友们说过的东西:好多的水,看不到边,看不到头。队伍从高处冲下去。我涉进水里,喝了个饱。苦极了,让人不舒服。但我从来没忘记那种奇观。”

斯凯特尔发现自己也和老人一样,对自然的奇迹肃然起敬。

“我把自己浸入海水。”法鲁克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瓷砖地板上的水生物图案,“沉下去时是一个人,重新浮起来时……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觉得自己记起了并不存在的过去,我用这双可以接受一切——所有的一切——的新眼睛看着周围。我看见水中有一具尸体——一个被我们杀死的抵抗者。附近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段木头,是一截烧断了的大树。现在我闭上眼睛也能看见那段木头,一端被火烧得黢黑。水里还漂浮着一片衣服,只能算一块黄色破布——撕烂了,污秽不堪。看着这些东西,我知道它们为什么来到我眼前——为了让我看见。”

法鲁克慢慢转过身,看着斯凯特尔的眼睛。“你知道,宇宙是无穷无尽的。”他说。

这老家伙唠唠叨叨,可还不乏深刻,斯凯特尔想。他说:“我看出来了,那次经历深深影响了你。”

“你是特莱拉人,”法鲁克说,“你看见过许多大海。我只看见过那一个大海,但关于海,我却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

斯凯特尔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不安。

“混沌之母生于大海。”法鲁克说,“当我湿淋淋地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齐扎拉·塔弗威德【2】站在旁边。他没有走进大海,他站在沙滩上——潮湿的沙滩。我的有些手下也和他一样,害怕大海。他看着我,那种眼神啊,他知道我明白了一些他永远不会明白的东西。我变成了一只海洋生物,这让他感到害怕。大海愈合了圣战带给我的伤痕,他看到了这一点。”

斯凯特尔发现在老人叙述的过程中,音乐停止了。可让他不安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巴厘琴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法鲁克强调了一句:“每道门都有卫兵把守,根本没办法进入皇宫。”好像这句话跟他刚才说的那些事儿有关系似的。

“可这恰恰正是皇宫的薄弱环节。”斯凯特尔说。

法鲁克抬起头,望着他。

“有一种办法可以进入皇宫。”斯凯特尔解释说,“大多数人不相信这一点——但愿皇帝也同样不相信——都认为反叛者只能通过别的途径进去……这一点对我们有利。”他擦擦嘴唇,感受着自己挑选的这张脸的异于常人之处。那位乐师的沉默让他十分不安:这意味着法鲁克的儿子所发送的信号已经传输完毕?那种音乐肯定是秘密信号,他斯凯特尔的神经系统接受了这种信号,只要到了某个恰当的时机,信息就会被植入他肾上皮质的密波翻译器所激活。现在,信号传输已经结束,他成了一个容器,携带着他自己一无所知的内容,满满地盛着各式各样的数据:厄拉科斯密谋集团的每一个支部、每个参与者的名字、每次联络的暗语……一切重要信息尽在其中。

有了这些信息,他们就能将厄拉科斯煽动起来,捕获一只沙虫,在穆阿迪布势力之外的某个地方开创自己的香料文化。他们可以打破香料垄断,击败穆阿迪布。有了这些信息,他们可以做的事很多,很多。

“那个女人在我们这儿。”法鲁克说,“你现在想见见她吗?”

“我已经见过她了,”斯凯特尔说,“而且仔细研究过她。她在哪儿?”

法鲁克“啪”地打了个响指。

年轻人拿起琴,拨动琴弦,塞缪塔音乐顿时轻轻响起。仿佛被音乐牵动一般,一位裹着蓝色长袍的年轻女子从乐师身后的门洞中缓缓走出。在毒品的作用下,她那双伊巴德蓝的眼睛呆滞无神。这是一个弗雷曼人,染上了香料瘾,同时又沾染了来自外星的恶习。她完全沉醉于塞缪塔音乐之中,如痴如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奥塞姆的女儿。”法鲁克说,“我儿子给她用了毒品。他眼睛瞎了,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替自己弄到一个本族女子。可是你看,他的胜利毫无意义。塞缪塔音乐夺走了他希望得到的东西。”

<!--PAGE 10-->“她父亲不知道吗?”斯凯特尔问。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法鲁克说,“她每次来访,我儿子都会给她提供一套虚假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爱上了他。她家里的人也是这样想的。他们非常不满,因为我儿子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不过,他们倒也不会干涉。”

音乐袅袅,渐渐停了下来。

乐师做了个手势,年轻女人于是过来紧挨着他坐下,低头倾听着他的喃喃细语。

“你对她有什么打算?”法鲁克问。

斯凯特尔又一次仔细查看着后院。“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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