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分茶(1 / 2)
靖康元年巳时过半,路府后花园的凉亭里,蔷薇花瓣被风卷着落在描金漆木桌上,与汝窑白瓷茶盏的莹白相映成趣。姜瑜素色裙摆边,一团雪白忽然动了动——胡漂亮从她袖中探出头,蓬松的狐毛沾了片淡粉花瓣,它晃了晃尖耳朵,把花瓣抖落在姜瑜手背上,圆溜溜的金瞳却紧盯着不远处的路雪溪,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
姜瑜指尖轻轻挠了挠胡漂亮的下巴,温声安抚着小家伙的不安。路雪溪盯着姜瑜裙摆的眼神本就带着几分不甘,见丫鬟端来刚煮得滚沸的雨前龙井,眼底忽然掠过一丝算计。
她亲自上前,伸手就执起茶盘边缘那只最烫的盏——盏沿被沸水浸得泛红,连托着茶盘的丫鬟都悄悄蹙着眉,指尖往帕子里缩了缩,显然是烫得受不住。胡漂亮似是被沸水的热气惊到,往后缩了缩,却仍把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金瞳警惕地盯着路雪溪的动作。
“姜妹妹初入汴京世家圈,怕是还没品过这般明前采的雨前龙井。”路雪溪声音柔得像裹了层蜜,可递茶的动作却故意慢了半拍,滚烫的水汽直扑姜瑜脸颊,那温度,几乎要灼伤人。胡漂亮猛地从姜瑜袖中跳出来,落在桌案上,雪白的身子直直挡在姜瑜面前,对着路雪溪龇了龇牙,嘴里发出“嘶嘶”的轻响,蓬松的尾巴炸成一团。
亭内众人都愣了愣,裴柔立刻凑上来,团扇遮住半张脸,话里的刺却直往外冒:“路姐姐说得是!只是姜小姐可得当心些,听说姜承宗家喝的都是粗枝煮的糙茶,‘分茶’这等精细活计,怕是连茶筅怎么握都不知道吧?”她目光扫过桌案上的胡漂亮,语气更添讥讽,“怎么还带了只野狐狸来?这等场合,可不是乡野之地,要是惊了各位姐妹,或是碰翻了茶盏,妹妹可担待得起?”
胡漂亮像是听懂了裴柔的嘲讽,纵身跳到裴柔手边的团扇旁,用蓬松的尾巴轻轻扫了扫扇面,扇坠“叮铃”响了一声。裴柔吓得手一抖,团扇险些掉在地上,她恼羞成怒地想伸手去赶,胡漂亮却灵活地跳回姜瑜肩头,用脑袋蹭了蹭姜瑜的下颌,金瞳里满是得意。姜瑜忍着笑意,轻轻按住胡漂亮的背,不让它再胡闹,目光却已落在那只滚烫的茶盏上,眼底一片平静。
亭内瞬间静了静,几个小姐的目光都黏在那只冒热气的茶盏上——谁都瞧得明白,这茶盏烫得能烙出印子,路雪溪哪里是要姜瑜展示茶艺,分明是要她当众出丑。黎清姿刚要开口拦,却见姜瑜指尖轻轻一抬,竟稳稳托住了那只旁人避之不及的茶盏。
胡漂亮在她肩头晃了晃,金瞳盯着那只冒热气的茶盏,伸出粉嫩的舌头,飞快地舔了舔姜瑜的耳垂,像是在为她打气。
众人只觉眼前似有淡青色微光一闪,快得像错觉。再看姜瑜时,她指尖贴着滚烫的盏沿,神色竟半点未变,连鬓边发丝都没晃一下。“分茶需得茶汤温度合宜,过烫则伤茶性。”姜瑜将茶盏轻放在桌上,声音清得像泉水过石,“路姐姐好意,我自然不能辜负。”胡漂亮从她肩头跳下,蹲在桌案一角,爪子扒拉着一颗掉落的蔷薇花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姜瑜的动作,模样乖巧又认真。
说着,姜瑜取过茶碾,将烘干的龙井茶叶细细碾成茶末。茶碾是路家备好的象牙碾,寻常人握着力道稍偏就会碾得粗细不均,可姜瑜执碾的手稳得像生了根,碾轮转动间只闻细碎的“沙沙”声,听得人心头发痒。胡漂亮好奇地凑过去,鼻子凑到茶碾边轻轻嗅了嗅,被茶叶的清香引得打了个小喷嚏,雪白的绒毛上沾了点细小的茶末,它晃了晃脑袋,却没敢再靠近,只乖乖蹲在一旁,看着姜瑜碾出一碗细如飞絮的茶末,倒入茶盏时竟没扬起半分粉末,手法精妙得让人咋舌。
随后她提起银壶,沸水注入盏中时,壶嘴离盏沿恰好三寸,水流细得像银丝,半点没溅出盏外。胡漂亮的金瞳随着水流转动,尾巴轻轻摇摆,像是在为姜瑜的精准动作喝彩。待茶汤泛起细密的白沫,姜瑜执起竹制茶筅,手腕轻轻一转——这一转看似轻柔,茶筅却在盏中划出极规整的圆弧,白沫瞬间被搅成绵密的奶白色茶汤,连一丝气泡都没有,细腻得像上好的牛乳。
更奇的是,随着茶筅不停搅动,茶汤表面竟渐渐浮起淡金色的光点,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渐渐凝聚成线,又顺着茶筅转动的轨迹,慢慢勾勒出纹样。先是一道弯月似的弧线,接着是两侧对称的云纹,最后在中央凝出一道清晰的平安符——符纹边缘泛着柔和的金光,纹路里似有细碎的光点流转,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胡漂亮忽然兴奋地叫了一声,用爪子轻轻碰了碰茶盏边缘,金光似乎被它的触碰引动,微微闪烁了一下,符纹里的光点流转得更快了,像是活过来一般。
亭内众人都看呆了,裴柔手里的团扇停在半空,连扇坠晃到手腕上都没察觉。有个小姐忍不住凑近看,惊道:“这符纹……好像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