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驯马(1 / 2)
杨府前宅的东厢房内,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与乳酒的醇厚气息。
拔力末手下近二十名剽悍的部勇士,全都在这儿。
这些来自草原的汉子们,个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风霜之色,此刻正毫无顾忌地盘腿席地而坐。
他们一手端着沉甸甸的木碗,碗里盛满琥珀色的乳酒,另一手抓着油光锃亮的羊骨,大口撕咬着上面的嫩肉,狼吞虎咽的吃相里,透着一股草原人特有的粗犷与酣畅。
乳酒顺着他们的嘴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也毫不在意;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随手往地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
整个厢房内,充斥着咀嚼声、吞咽声与粗犷的谈笑声,热闹得如同草原上的篝火晚会。
正当众人酒兴正酣,有人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唱起草原歌谣时,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了。
一个身形魁梧的鲜卑汉子快步闯入,此人长着一张狭长的驴脸,单眼皮,眼神锐利,头上梳着典型的索头发型。
他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急声问道:“大人呢?拔力末大人在何处?我有紧急消息要禀报!”
一名正埋头撕咬肉块的鲜卑勇士闻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肉丝,含糊不清地答道:“大人去杨庄主那里赴宴了。”
那长脸汉子闻言,神色愈发紧张,丢下一句“你们赶紧做好准备,我去寻大人”,便转身疾步离去,连门都忘了关。
众鲜卑勇士面面相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纷纷加快了吃喝的速度。
一时间,酒水咕咚咕咚往下咽的声音、牙齿凶狠撕扯骨肉的声音愈发密集,原本热闹的氛围里,悄然透出几分穷形尽相的躁动。
与此同时,杨府的二堂大厅已被精心布置成今日的宴会场所。
厅内只设了三桌酒席,却在青梅的巧妙安排下,处处流露着低调而高雅的奢华。
没有金银珠宝的刻意堆砌,也没有绫罗绸缎的过度装饰,所有的雅致都藏在细节之中:
每张桌案上,都摆放着一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新鲜的紫薇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透着勃勃生机。
厅内的屏风是素色的绢布,上面用淡墨勾勒着几竿翠竹,笔触清雅,意境悠远。
妙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那是由静瑶师太亲手调的香。
香从厅角放置的熏炉中散发出来,似兰似麝,不浓不烈,闻之令人心神一爽,让整个宴会的氛围更显雅致。
在座的各位庄主、牧场主,个个都是在正经营生之外,还握着不少灰色生财门路的人物。
执掌一方产业多年,哪个不是家资丰厚,见过不少世面?
可这般含蓄而风雅的排场,却是他们平生头一次见到。
于氏阀家中虽也有相似的气派,却只有阀主于醒龙与各房房头议事时,才有这样的场面。
他们平日里上山述职,至多只能面见于氏的执事老爷,何曾受过这般礼遇?
无形之中,众人对杨灿这位年轻的大执事,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
因此席间无人高声喧哗,即便交谈,也都俯身低语,声音压得极低,整个宴厅始终笼罩在一片克制而文雅的氛围之中。
青梅精心营造的这般气场,恰如其分地烘托出杨灿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每个人都不敢有半分轻慢。
就在这时,那个长脸鲜卑人出现在宴厅门口。
他脚步匆匆,目光一扫,很快锁定了拔力末的位置,当即快步走过去。
他俯身在拔力末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低语了几句。
拔力末原本正端着酒杯,与身旁的牧场主谈笑风生,听完长脸汉子的话后,眼中瞬间精光乍现。
虽然长脸汉子没能完全确定,那四辆清晨驶出丰安庄的马车,就是去运送他们苦苦寻找的“山货”。
但昨日庄中刚有两人失踪,今日杨灿就急匆匆地派遣马车出庄,而且车夫空着手返回,车辆却在半路交接给了本该返回代来城的于睿……
这一连串的举动实在太过蹊跷,由不得他不心生怀疑。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压低声音,对长脸汉子问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连于公子在内,算上护卫,一共十四人。”长脸汉子急忙答道。
闻听此数,拔力末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心中自觉胜券在握。
他猛地一拍桌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宴厅的宁静。
拔力末怒斥道:“一群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东西!
今日杨庄主设宴,好酒好肉的款待,他们竟敢借酒闹事!
老子的脸面,都要被这群蠢货丢尽了!”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对着同席的几位牧场主拱了拱手,脸上挤出几分歉意。
“让诸位见笑了,是我管束不力,扰了大家的雅兴。
在下失陪片刻,去去就回!”
罢,他与长脸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宴厅。
坐在同一桌的秃发隼邪,看着拔力末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嗤笑道:
“在人家的府邸里,还敢纵容手下醉酒闹事?
真是一群丢人现眼的货色,也不怕被杨庄主笑话。”
想了想,他却不放心,招手唤来亲随叱奴,用手掩着口鼻,轻声吩咐:
“你去传我的话,让咱们的人谁也不许喝醉。
谁若丢了老子的脸,老子剥他的皮!”
“是,大人!”叱奴恭敬地应了一声,不敢有半分耽搁,快步转身离去。
恰在此时,杨灿在亢正阳与豹子头程大宽的陪伴下缓步走入大厅。
张云翊最先反应过来,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身,恭敬地拱手唤道:“杨执事!”
满堂宾客见状,也纷纷起身,对着杨灿拱手行礼,口中着“见过杨执事”,态度恭敬至极。
唯有坐在首席的于骁豹,依旧傲然安坐,没有起身,嘴角还撇过一丝不以为然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
他敏锐地察觉到,众人对他虽表面恭敬,言行举止间却总带着几分疏离。
远不如他们面对杨灿时那般,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顺从。
“终究还是要手握实权啊!
不然,就算老子是于家长房的三爷,这些混账东西在心里,也未必真把我当回事儿。”
于骁豹在心中暗自着,目光在了率先起身的张云翊身上。
盯着张云翊那恭敬的背影,豹爷暗想:“这厮被杨灿整治得那般凄惨,如今却心甘情愿地为杨灿鞍前马后,做他的走狗?
我不信!
这几日我在丰安庄暗中观察,也没寻到杨灿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这样下去,如何能扳倒他?
若能将张云翊拉拢过来,让他暗中为我效力,不定就能找到杨灿的破绽……”
于骁豹的心思飞速转动着,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此时,张云翊正恭敬地走到杨灿身边,开始为他引见在座的各位田庄、牧场管事。
“杨执事,这位便是青塬里的黄庄主。”
“哦?听闻四天前,黄庄主喜得麟孙,这可是大喜事啊,可喜可贺。”
“哈哈,这位便是程栋程牧主吧?久仰大名!
杨某早年曾为阀主牧马两载,那时便常听牧长们提起你。
大家都,六盘山牧场的骏马数量最多,品质也最优良。
今日能与程牧主一见,真是幸会幸会!”
实在的程牧主咧嘴一笑:“执事大人过奖了,属下不过是略懂一些养马的门道罢了。
属下今日前来拜会,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特意备了两匹三岁口的儿马。
这两匹三岁口的儿马呀,身子骨可嫩着呢,毛色那是特别的白,希望执事大人能喜欢。”
杨灿欣然道:“白马?白马好啊,白马骑着气派啊,我喜欢,程牧主有心了。”
张云翊一一为杨灿引见,而杨灿总能与对方畅谈数语,所言不仅句句得体,还能精准地切中对方的近况或喜好。
比如黄庄主得孙、程牧主善养马,甚至连某位庄主近日田庄里的收成情况都了如指掌。
这让在座的众人既感到如沐春风,又暗自心生凛然。
杨灿对我们的底细如此了解,连黄庄主四日前得孙这般新近发生的事都知道,可见他平日里对我们多有关注啊。
……
叱奴匆匆赶到秃发隼邪部下居住的西厢房,传达了秃发隼邪严禁众人醉酒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