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道(为盟主虞渊初鱼加更10)(2 / 2)
听起来有点道理,很不错,但问题是任何学说都怕发散,俗称瞎鸡儿想。
这种学说深入展开来的话就是宇宙万物依靠道运行着,已经被赋予了道的特性,本身处于稳定状态。
你插手了,反而促使宇宙万物偏离了道的规制,产生混乱,所以你不要施加影响,「无为」是最好的。
那么,如果将这种学说引申到政治上呢?当然也要遵循道的法则啊!清静无为,让一切维持本来的状态就是最好的。
不要觉得本来谈论宇宙万物的玄学牵扯到政治上很夸张,事实上无论哪种学说,都有可能被人往政治上靠。
达尔文本来研究物种起源,纯学术而已,
但「适者生存」四个字一旦被引申到社会、政治上,就是残酷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邵勋觉得「贵无派」并非完全扯淡,但他们的理论需要改造。
道也许不可知,但人应该追寻道,而不该清静无为。
******
离开迎秋院时,山宜男还有些晕晕乎乎。
「陛下想做什么?」她问道。
「我只是想让他们事功罢了。」邵勋说道:「你看那些士人,认为道生自然万物,那么人就不应该破坏万物,而应该更‘自然」一些,正所谓「越名教而任自然’」,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对的。其最过激者,莫过于嵇康、阮籍,以为战乱频发、饥荒瘟疫、政治腐败都是人脱离了自然而导致的,
故纷纷避世,主张无为而治。但这样又怎么可能真的大治呢?」
「嵇康、阮籍还算好的。而今士人似乎已经忘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最初本意,单纯享受‘自然」而已,故服散纵酒成风,清醒时再谈天说地,什么都谈,神鬼都不放过,真是一代劣过一代。你若真的避世倒还让人高看一眼,可偏偏还要舔着脸做官,捞取好处,然后再昏天黑地享受,把天下搞得一团糟。」
「你在建邮时,身边可都是这种人?」邵勋看向山宜男,问道。
「倒也不全是。」山宜男想了想,摇头道:「人生于世,终究无法超脱。若真完全放达自然别人屠刀架到脖子上时,又怎么办呢?便如——」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邵勋,道:「你举兵攻来,靠袖手清谈可没法退敌。退不了敌,他们连庄园都没有了,怕是要躬耕自食,再也没法纵酒服散,清谈玄学。」
邵勋大笑。
人终究没法脱离现实,所以还是脚踏实地一些更好。
「你对玄学怎么看?」邵勋问道。
「妾肤浅得很,不太懂这些。」山宜男摇头道。
「我也不懂。」邵勋说道。
「那你还要清谈?」山宜男惊讶道。
「我是存着功利心思。」邵勋笑道:「让他们从空谈无形无相的道,转而追寻看得见摸得着的道,如此于国有益,于我也有益。」
「罢了,说这些没意思。」邵勋又摇头道。
山宜男遂沉默不语。
二人行走在湖池边,春日暖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
海棠、桃树围满池畔,争奇斗艳,芬芳满地。
山宜男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道:「年年开此花,年年心境不同。以前觉得花好看,后来觉得不过如此。或许花未变,人变了而已。」
邵勋也不说话,只默默倾听。
「当了太子妃后,人人都说要贤惠。所以我做女红、种园蔬、整理书、抄写文章,忙得连看花的工夫都没了。」
「更怕被人说不够庄重,看个落花还要一个人,从地里捡起来,偷偷放在手心。其实一一」
「我及笋之时,就喜欢在落花中走着,这是不是放达自然的心性呢?」
她抬头看着紫嫣红,竟然向邵勋开了个玩笑。
「这不是放达自然,而是入世事功。」邵勋说道,
山宜男微微张着嘴,看向邵勋,有些惊讶。
邵勋突然一脚端向桃树,雾时间,落英缤纷,如同下了场花雨。
山宜男下意识伸出双手,接着落花,放到鼻尖轻嗅,然后看向邵勋,眼中满是笑意。
她觉得,当上太子妃乃至皇后的这几年,加起来笑的次数也没最近几个月多。
邵勋轻轻楼过她,道:「不如此事功,焉能搏你一笑?」
山宜男微微偏过头去,脸有些红,眼里的笑意也更浓了,低声道:「你哄女人倒是很在行。」
回到羊献容所在的芳华院后,山宜男脸上仍挂着笑意。
羊献容正在练字,仔细打量了外甥女一眼后,讥笑道:「他若现在让你侍寝,你怕是不会觉得难过,只会害羞。」
山宜男闻言沉默,也有些脸红。
「他骗女人的手段,一套连着一套。」羊献容叹了口气,心中不太舒服。
姨甥两个,竟然都要栽在他手里。
「他做什么去了?」搁下笔后,羊献容问道。
「遣使至天下各州,遍邀士人入京。」山宜男说道。
「各州?」
「嗯。」山宜男点了点头,道:「方才我替陛下拟了一道诏书发往门下省,便是邀蜀中士人入京的。」
「蜀中还有士人?」羊献容又忍不住想嘲笑了:「怕不是全在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