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三章 笼络(2 / 2)
但他心里也很明白,此刻绝不能轻易透露自己早已心动的底牌。过早亮出底牌,会让自己显得廉价、急切,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丧失主动权。
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科莫尔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情绪管控。
他内心因亚特终于主动提出此事而涌起一阵强烈的窃喜和“果然如此”的确认感,这感觉几乎要冲破胸膛。然而他的外在,却平静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湖。
他脸上那丝伤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符合他身份的、带着些许沉重和茫然的沉思表情。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避开了亚特那极具穿透力的注视,仿佛这个问题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彷徨。
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既是在整理“表演”的节奏,也是在刻意营造一种被迫思考重大抉择的沉重感。
然后,他才用一种低沉、不带什么情绪起伏的语调缓缓开口,完美地掩饰了内心的波澜:
“打算……?伯爵大人,说实话,我……尚未有清晰的规划。国君去得突然,很多事情……都变了~”
科莫尔在“都变了”几个字上故意拖长了尾音,仿佛这几个字有千钧之重,需要慢慢咀嚼。
随即,他像是要汲取力量般,缓缓地、深沉地吸了一口气,他坚实的胸甲在那短暂的吸气间隙里微微鼓起,显露出其下紧绷的躯体力量。
他并未立刻回答亚特之前的问题,而是微微抬起头,眼珠在眼眶里快速而精准地移动,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亚特此刻的表情——
果然如他所料,这位伯爵大人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探究的意味远多于闲聊的随意。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亚特将科莫尔这细微的观察尽收眼底,但他面上却故作震惊,仿佛对科莫尔的含糊其辞感到意外。
他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巧妙地利用这个动作掩饰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算计,故意用一种带着疑惑的口吻问道:
“哦?不知科莫尔大人所说的‘很多事’,具体是指什么事?又觉得……哪里变了呢?”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将球踢了回去,逼迫科莫尔给出更明确的信号。
随后,亚特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杯中殷红的葡萄酒,似乎在品味酒香,也像是在给科莫尔组织语言的时间。
当他再次将视线从杯口抬起,重新聚焦在科莫尔身上时,那目光已经变得格外专注。
帐内的空气,在这无声的对视中,再次变得凝滞而充满张力。
随后,科莫尔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目光看似有些涣散,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茫然,整个人的姿态流露出一种英雄失路般的丧气。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亚特的问题,而是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一位可以倾诉的对象,缓缓道出自己内心的忧虑:
“国君弗兰德在时,虽偶有风波,但凭借其威望与手腕,宫廷内外大体稳定,各方势力皆知收敛。如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权力结构已然剧变。新君年幼,难以服众,摄政的太后一系、以宫廷首相为首的文官集团、还有几位手握实权的伯爵……他们之间的平衡极其脆弱。国君这根主心骨一倒,曾经被压制的矛盾必然重新浮出水面,甚至更加激烈。”
他微微转动酒杯,眼神依旧没有聚焦,却精准地切中了要害:
“至于我自己……弗兰德不仅是我的国君,更是知遇提拔我的恩主,是我在宫廷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依靠。如今这座靠山倒了,我这个宫廷禁卫军团长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如同坐在火山口上。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会想方设法拉拢,或者……除掉我。在接下来的权力洗牌中,像我这样没有深厚家族背景、只忠于前任国君的人,处境会非常艰难。贝桑松的天空,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片天了~”
亚特听罢,心中骤然掀起波澜,脸上虽然保持着平静,但眼底的惊叹之色却难以完全掩饰。
他原本确实以为科莫尔只是一个忠于职守、勇猛善战的纯粹军官,一个或许对政治不太敏感的“武夫”。
这位威尔斯省伯爵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对弗兰德离世后,贝桑松宫廷那盘根错节、暗流汹涌的权力结构,以及自身在其中尴尬而危险的处境,竟有着如此清醒、深刻甚至堪称精准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