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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西行之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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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二年六月晦余,夏本社,辰时。

岐巍西南约三十里处,有一驿名景冈驿,依山绕水,是离岐入商的必经之地。东西南北的商人往往在此驻足修整,岐州商贾宽松,加之天长日久,是以渐渐在此驿外一平坝发展出一小集市,称景冈市,十分繁华。

然今日景冈驿叫卖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甲士与小吏的怒斥喝骂。

平坝上,近百支入岐离岐的商旅被朝廷军队连夜扣押,沉眠者拽落床榻、反抗者棍棒伺候、逃跑者弓弩透心。数百人在惊恐中被驱至平坝,由因整夜劳累而疲惫暴躁的小吏分开审讯,商旅货物车马也被撬开搜索,众商人猝遇无妄之灾,皆是敢怒不敢言。

而另一边,安静的景冈驿后院小池桌边,克莱顿放下手中供词,抬眼看桌对面的李岩,正巧后者也刚放下一份供词,见他看来,轻轻摇了头。

克莱顿轻轻叹息。

岐巍的小吏手脚麻利,手段老练,连夜审了雪花般的供词呈上,这些商人投机倒把、以次充好、甚至杀人越货的事都交代得明明白白,然却无一份供词提及迷香一行,虽仍有众多卫律在此方向探查消息,然这般情形,基本断了迷香等人是南逃的可能。

李岩端茶,并不看面前这位昨夜建议向南搜索的腾岐院子高徒,平淡道:“扬朗尔格院长宽心,此事我已以千里信回禀朝廷,只要贼人还在天夏十一州,就一定会露出马脚。另,我与王别驾私自调动州兵,虽是事急从权,也是犯了禁。望院长上奏朝廷,以证此事。”

克莱顿为腾岐内院院长,不仅是朝府一百零八院执行会的官,也是天夏朝廷大员,还是有上奏朝廷的权力的。

上书自无不可,克莱顿当即让伺候在侧的驿役呈上纸笔,在落笔前,他望了望北边方向,心里期待着什么,然后在夏天的尾巴时节,端正落笔。

……

清心岛悬浮在天幕一角,满天云朵在阳光下透亮得像是松软的棉花糖,清心岛像在棉花糖海洋里悠悠起伏,缓缓向东。

清心岛上问廉殿,夕部总址。于宋沉默端坐主位,两位夕部高官素沉、素夕在下左右列坐,三人面前案上各置有一张誊抄着昨夜千里信内容的纸。

没有沉默太久,于宋拈纸悬烛,火舌舔舐纸张,青烟向上。他道:“设两批人,一批在清心,一批在

二人应下,素沉问:“首座,那

他意为天夏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即使不拿人问斩,撤几个人职还是有必要的。

于宋沉默不应。

素沉疑惑看向素夕。

素夕跟随于宋多年,知其心意,道:“天夏部现由首席掌司主事,影连城、扬朗尔格左右,三人熟悉寒燚,此时更换,不妥。”

首席掌司素宣鱼是于宋侄女。素沉了然,便不再提及换人一事,顺着素夕的话头讲来,确定了营救行动的执行者。

“是叛逆吗?”素沉接着问。

“叛逆已离天夏,而凉道旅,迷香、野果、兰子、米禾,”素夕摇头,“不是正常名字,需调查一番才能确定。”

素沉不自觉地抬起大袖,暗色红纹袖摆落到案上,蹙眉自语:“若非叛逆,还有谁者?”

这时端坐上位的于宋忽然起身,黛青流水纹大袖背在身后。他看着堂下摆放鎏金兽炉,道:“知寒燚存在者,我会,叛逆,天都岛,九家,灵族……泊神。知寒燚人身者,我会、天都岛而已。”

“那是否非上述势力,毕竟对方还掳走了新伊布坦公主,寒燚是否误抓?”素沉问。

素夕摇头,发髻上木簪垂珠微晃,道:“没有道理。”

心中稍做排除法,于宋已有怀疑人选,缓缓道:“九家。”

素沉素夕二人身躯一震。

九家,世上最神秘的神裔世家,在被碧原晴空的封山令压制二十年后,终于也加入到寒燚的大戏中了吗?

素沉微一思索,道:“元年初,九家古云曾夜探腾岐,险些发现寒燚。若是九家出手,似有道理。”

“若是九家,必是唯一行走古云。夺走寒燚后,其往北经新伊布坦可归北劫陆,若以新伊布坦公主为质,则畅行北境,”素夕颔首道,“影连城追逐在北。”

嗅觉好灵敏的小伙子。

于宋眸光微凝,当即颔首,大袖一挥:“特设绣衣使者职,位在各部首座之下,即授影连城。动弹动弹新伊布坦部弟子,配合影连城在新伊布坦境内救回寒燚。”

顿了顿,他最后道:“在此之前,会内不许走漏消息,不能让他人知道,

寒燚丢了。”

……

“原是寒燚丢了啊。”

夜半的深宅大火、戒备的巡城卫律、以及城外的死去老者,皆如风烟一般拍在高大城墙上,岐巍城照常繁盛。

空荡荡的扬朗尔格宅院里,绿袍木簪、气质温雅的碧原晴空坐在檐下绣线菊圃边,微笑着看自己的“孽徒”。

阔别之后再见老师,刚自景冈驿赶回的克莱顿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心中一喜,上前作揖:“老师回来了。”

碧原晴空笑吟吟打量他,手指抚过绣线菊圆锥形的粉嫩花序,轻轻颔首:“又是一年秋景色啊。”

秋风长亭又柳絮,往往离别。克莱顿知道老师打趣自己,也惭道:“老师,林珏被掳,是我的责任。”

“白日遇袭,稍稍反思,晚间却又轻出。”碧原晴空拿起脚边水碗细心浇水,水声淅淅沥沥,“不是你的责任。”

克莱顿轻轻摇头,道:“我既受老师命看护寒燚,便有责任。老师,我会救回林珏。”

“素宣鱼主事圣会天夏部,此事他们去做。”碗中水尽,碧原晴空头也不抬,将碗递他,后者上前接过雕鱼刻鸟的天蓝瓷碗,自一旁大水缸中舀水。

“你有更重要事情去做。”

克莱顿微诧,双手端着瓷碗到碧原晴空身边,问:“老师,有事比寒燚还要重要?”

“当然有,”碧原晴空接过瓷碗,语气和蔼,“且有两件。”

“第一件,你要明白,是救寒燚,还是救林珏。第二件,你需给一对担惊受怕的父母送去一封平安信。”

救寒燚还是林珏?林珏不就是寒燚吗?

此时有对栗褐色的百灵鸟落到宅院已花瓣尽落的樱花树枝头,啼如泉水叮咚,克莱顿仰脸去看,蓝色眼眸尽是迷茫。

碧原晴空放下瓷碗,手一翻,一封信出现在手中。她把信交给克莱顿,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学生,道:“古云死了,九家会派人来见吾。碧海清秋惹了祸,必不派她来,又是古家人,你知谁会来。去见见吧。”

克莱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张口欲言,喉咙却又涩不能言,不知是对古云之死的震惊,还是……

碧原晴空款款起身,微笑着揉揉已届中年的男人的脑袋,一如当年,克莱顿目光微微恍惚。

她和蔼道:“半载未见,老师本应与学生杯酒剪影,然时势不待人。你且去吧。”

克莱顿张口欲问,照壁后忽响急促敲门声。

他看看对自己点头鼓励的碧原晴空,又看看手里老师的亲笔信,耳边敲门声愈急,便向碧原晴空作了一揖,收信快步开门。

宅门轻启,敲门者举起的手无处下落,忙后退几步站好。见到她,克莱顿并不意外,微笑道:“安淑,好久不见。”

安淑,新伊布坦宫廷侍女长,随公主琴柳远至腾岐学院求学,负责琴柳一切事宜。只因琴柳平日居住学院,闲暇又居扬朗尔格宅,明白公主是求学而非玩乐,是以安淑也克制自己,除公事不见琴柳。这位侍女长因此可没少“嫉妒”可陪伴琴柳的克莱顿,也甚少亲赴扬朗尔格府。

今日登门,是因她听闻城中风言风语,昨夜似有事发生。

“扬朗尔格院长,”安淑紧张地看着克莱顿,问,“公主呢?”

克莱顿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平静道:“我与你同归新伊布坦,向国王夫妇面呈此事。”

顿了顿,他在惊怒的安淑爆发前,接着道:“携我老师的亲笔信。”

……

岐巍西北是蜿蜒在大地上的竖断山脉东南山麓,渐渐入秋,竖断落叶松的树叶不再郁郁葱葱,白桦树叶翠绿中透着柠檬黄,似乎只等一个神奇之夜,就可在天地间肆意泼洒金黄颜料。

腾岐领与岐巍之间有一片无人耕种荒芜丛生的草地,近秋,小草逐渐枯黄,耐寒的淡紫色小花零零散散点缀在温暖的金黄草毯上。

午时末。

沙沙——

干枯小草折断之声由远及近,定睛一看,有三位覆面黑袍人疾奔如饿鹰捕雀,袍角卷起秋风,沿着林边小径直刺向北,惊得低头吃草的小鹿倏忽远逝,如风回林。

不多时,三人在草地某山岗前的岔道路口停住,小径在此分向两道,一径深入树林,一径登上山岗。为首者仔细在枯黄的杂草间探寻,衣袖拂过小草发出细响。忽然他目光微凝,快步到森林方向的小径上,修长手指在如鳞小草中捡起数片绿桦叶、一根断掉的桦树树枝。

他抬眼回望南方密林,几缕金斑在松针间闪烁,那是桦树的冠顶,距此约有四五里地,而此处尽是竖断落叶松,本不该有桦叶。

微微思索,他扯下蒙面巾,露出英俊容颜,正是带着圣会弟子追踪痕迹的影连城。

只见他拿近绿桦叶轻嗅,又仔细看看树枝的新鲜断口,微微思索。

“执事,”一名弟子检查过四周痕迹,谨慎汇报,“此地杂草多折倒,不似野兽踩踏,更似人身挤压。”

影连城点头,向后一伸手,便有弟子将一小袋递来。他扯开绳扣,尚未完全干燥的数十枚三角状的桦树叶簌簌作响,这些都是他们一路行来所寻得。

将桦树叶收好,他看向隐没在杂草间的小径,微微思索,吩咐道:“找到他们逃走的路了,你二人一者回岐巍报与素掌司,一者传讯各方弟子,我沿途标记,你们循行。”

“遵。”两名圣会弟子受令告退。

影连城独自站在无名山岗下,取出三张地图铺开:简略的岐州地图、粗略的腾岐领地图、久未更新的玉门走廊北线商道线路图。

昨夜他与克莱顿、素宣鱼定策后,便急调六位身手敏捷的弟子向北搜索。他认为,迷香等人不敢走大路,定会贴着腾岐领边缘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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