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京城门外闻金鼓,元宵会中送别离(万字大章)(2 / 2)
甚至连同征兵工作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辟谣的速度赶不上舆情的爆发速度。
官方也在努力澄清,却挡不住谣言一条条的泛滥式增长。因为根本问题不在于舆情,也不在于太岁安插的反动分子,而是在于不断溃败的战局。
拿不出胜利,民众们积压的不满情绪就无处去释放,最终就会带来反噬。
前线的接连溃败和战线的收缩更是使得军部焦头烂额。
战争开始后四个月。
燕云彻底陷落。
举国同悲。
原本只是哀悼,但这股情绪再度被利用。
悲伤转化为愤怒,继而变成指责和谩骂。
这些愤怒的情绪、汹涌的民意,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回旋镖。
明明白白的击落在‘白榆’这个官方曾经力推标榜的榜样上。
因为白榆始终没露面,也没有出现,更没有离开京城,如同人间蒸发。
网络上各式各样的白榆笑话开始流传。
譬如什么《白玉京在京城》的世界名画;
譬如把白榆过去做过的一些事说过的一些话断章取义的裁剪出来和如今情况进行对比来明嘲暗讽;
譬如跑到南陵三中门前开喇叭骂人,甚至用油漆泼在‘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墙上……
种种不理智的行为举动却得来了大量点赞。
前线打生打死,人命填满战线沟壑;
后方骂声如潮,舆情逼迫封圣去前线送死。
这世道就是这么魔幻。
整个大夏都是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
恐怕只有等到某一天群魔打穿了北方战区,来到南方后,这群人才会惊悚的发现,他们所认为的真相都是假的,并不是有人在划水摸鱼,也不是封圣怯战不露面,而是这一场战争的艰难程度大的难以想象。
可若是真到了这一天,也没人在意什么真相了。
这意味着国之将亡,遍地骸骨。
……
正月十五,京城冬日。
天气冷寒,窗上凝霜。
庭院中,苏若离呵出一口寒雾,端详着手中的纸张,念道:“这个白玉京真该死啊,沽名钓誉,被吹捧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却贪生怕死的藏在京城里拒不出战,他的战绩恐怕根本没有几个是真的,就是官方推出来的一个傀儡,他根本没那么优秀,哪有谁能在三年内做到那么多的成就,全都是虚假的骗局,如今这谎言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别念了!”苏若即听不下去了,她低声说:“我不想听。”
陶如酥则是直接破口大骂,三言两语间就光顾了一下写出这些恶臭文章的文字工作者的全部女性家眷,以祖宗十八代为半径疯狂进行aoe打击。
或许是她骂的太难听了,连一旁的慕遥夕都忍不住拍了拍耳朵,试图把这些脏话从耳朵里倒出来。
“我真想要狠狠骂回去。”陶如酥愤愤不平。
“你不是骂过了吗”
“我说的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
“在外面,你一开口就要被喷回来。”苏若即摇头说:“而且我们越是反驳,越是会被当做无能狂怒来对待。”
“是啊。”雨宫真昼表示赞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民众的意见并不重要,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只在两人之手。”
“太岁这么做,反而是在证明他对木头有多么的忌惮。”苏若离将纸张丢垃圾桶里。
慕遥夕云淡风轻道:“不过这些发言我都会记住的,等此事了结,我会慢慢清算他遭遇到的名誉损失。”
“那是一定要的。”
女孩子们欢声笑语的谈论着。
院子门口走过一人,敲了敲房门。
是敖玄月。
她一袭戎装,看了眼有说有笑的女孩们,很是羡慕这群人的轻松心态。
“你们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啊……明明燕云都已经陷落,对方都要打到京城门口了。”
“紧张难道敌人就不来了吗”陶如酥伸了个懒腰:“而且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在场的所有女孩都上过战场,镇守过据点,多多少少都有负伤过。
她们也不是安坐在后方享受好日子的,不过为了保证京城的安危,会定期一批三人的轮换回到家里。
经过几月战火洗礼,她们的气质都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得更加成熟。
今日所有人都汇聚在院子里,也是几个月来的头一回。
因为燕云全部陷落的缘故。
固守没有必要。
防线已经来到京城外三十里。
不能说是山穷水尽,但这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子守国门。
没人知道京城还能守得住多久。
只是清楚往后就再也不能退了。
继续退的话,就要一路退回江南。
所以对究竟该如何守住京城,守得住多久这一点,所有人的心理预期都不同。
不论是民众、军人、大夏十司的工作人员,还是高层领导班子,亦或者是封圣们……每一个人背负的压力都不小。
人心又是浅显而复杂的。
就连敖玄月都倍感压力,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对白榆的了解已经超过了其他人许多,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天骄之位,她本该对于这个少年有着足够的信心,相信他能够击败罗睺都无法战胜的强敌。
她只能逼迫自己去相信,若非如此,她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可眼前的女子们都不一样,她们能有说有笑的,不是因为背负的压力比旁人更小,而是因为心怀希望。
她们发自内心的相信白榆,只要他还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敖玄月本以为这种信赖随着局势的一步步恶化终将被消磨殆尽。
但此时战线已经来到了京城前方,可她们仍然和之前一样,看不出什么精神紧绷的情况,反而在有说有笑。
所以她感到很羡慕。
“玄月,既然来了也别走了。”苏若即拉住好朋友的手腕:“来来来,我们一起包饺砸。”
“不是饺子,是元宵。”苏若离纠正了一句。
“都一样啦。”
“对哦,今天是元宵节……”敖玄月恍然,自从进入战场后,很难再有过节的闲暇了。
“你们快点包,我等着吃呢。”陶如酥一副不打算动手的样子。
“我来教你,元宵还是很简单的。”
雨宫真昼早已准备好了材料。
女子们围坐在桌子旁边,一边聊起寻常事,一边开始包元宵。
寒冬日里,此地的院落中却是多了几分暖意。
……
中湖院落。
谬天机在院子外面拦住了几人。
他目光淡淡一扫来者,抬起手阻拦道:“几位,先不着急进去。”
来者看了眼谬天机,没好气道:“老家伙,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你们什么来意。”
“我们都来这里,还能是什么来意”一名白胡子老者淡淡道:“你眼力这么差吗”
“你们这群老家伙不都是很爱惜羽毛吗”谬天机直截了当的问:“免得你们进去打扰了大人,我就说个明白——你们是真打算在这里拼命,还是单纯来走个过场”
几人面色各异。
其中一人怒目而视:“京城破了,大夏就亡了,我们岂是前来沽名钓誉的若是没了家国,这名声留着有什么用”
谬天机嗤笑道:“怎么早不见你们来呢如果你们提前三个月来这儿报道,我可以笃定,战线还要再一个月后才能到京城。”
另一人说:“现在说这些没有用,我们也是被耽误了不少时间。”
“要报道去军营,或者改天找个城头待着就行。”谬天机直接摆了摆手:“别来这儿找事干。”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离开。
谬天机站在院子门口,跋扈的神态归于平静。
“都走了吗”背后的院落中传来低沉的嗓音,听上去就像是病重的病人在喘息。
“没事,不会有人进来的。”谬天机安慰道:“您放心,我给守着门。”
“我还是该见他们一面的。”
“这时候恰恰不能见,您虚弱至此,反而是会让这群人的心态动摇……他们也不是什么国士无双,若是真的守不住了,指不定会第一个逃走,所以不能赌。”
院落里的大夏也不再坚持,片刻后,她低声问:“小家伙呢”
“还没醒。”
“看来,需要找个时间将他转移出去了。”
“可……”
“无妨,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院中女子接住一片飘零的枯叶,嗓音温婉而平静:“我可死,大夏可亡,若为文明延续而燃尽自身,我亦欣然赴火前往……但那孩子应该留下,他是我们要替此世文明留下的火种,只要他在,一切都能重头再来。”
门外谬天机深深弯下腰,埋下头,沉默着,声如泉流冰下咽。
……
同时,京城门口。
许多人正在出城,拖家带口去往南方。
车辆川流,高速都已经堵上。
离开的大多是年轻人,而老人是不舍得走的。
在京城住了一辈子的时间,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便是京城告破,他们也愿意死在家中。
城外三里地。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一名年轻的女子握着青年的手,轻声说:“再送,就要到南方了。”
青年握着女子的手掌,沉默着很久,问:“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太久就连最后都只是匆匆和你领个证,我也知道自己很自私了,哪怕你骂我两句也好。”
那名貌不惊人的女子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从小到大都这样……小时候我希望你好好读书,结果你整日舞刀弄剑;上学后我希望你找个班上,结果你出门闯荡;后来我希望你能回来见我,结果你一去十年;再然后我快忘记你了,你却名满天下了;再后来,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可你还是找到了我;我希望你不要说你喜欢我,但你还是说了这句话。”
女子叹了口气:“我除了嫁给你,还能怎么办”
青年尴尬不已,低声道歉。
平平无奇的女子继续说:“不过,我并不后悔遇到你,只是我太平凡太普通了,所以我时常会不安会担惊受怕……小时候我害怕你整日打架把自己弄受伤;上学后害怕你不识字不学好;后来我害怕你把我忘了;再然后我怕自己把你给忘了;再后来,我害怕再见到你……如果没有得到过就失去了,那或许不那么让人感到难过。”
她伸出手,轻轻拥抱了一下男人,声音平静却拥有不可撼动的深情和力量。
“不过现在我不害怕了,任南北,我不怕做你的媳妇,也不怕给你守寡。”
任南北用力的抱着女子……他们其实相差了七八岁,只是妻子是个娃娃脸,看上去比较年轻,与其说是青梅竹马,不如说是姐弟恋。
过去任南北一直担心对方不肯接受,也担心旁人的眼光,但现在他反而能放得下了。
他把头埋在对方的头发中,深深呼吸了一口,从此便有了无穷的勇气去面对或许悲壮或许惨烈的结局。
……
京城里。
一对老夫老妻打开房门,走进了一栋新院子里。
商明娥眼睛明亮:“哇,这么宽敞还是我最喜欢的四合院,你多少钱买下来的”
“也不算多吧。”苏浩然笑着说:“你早就说想要一栋靠的孩子们近一些的房子,我早就在物色了,刚刚好最近京城房价跌了许多,也就顺手购置了一套。”
“搬家吧。”
“现在”
“现在就搬!”商明娥笑着说:“越早越好。”
“好好好,听你的。”苏父点点头,目光平静,神态淡然。
他们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不是舍不得这里,而是孩子们都在京城,他们为人父母的,哪里有理由离开
不论在何时何处,都应该一家团聚。
……
武圣阁。
溅泪点燃一炷香,放在武圣阁中的灵位前,望着熏香燃烧。
短短几月时间,武圣阁的四位武圣,只剩下她一个了。
霍秋水、炎无极先后陨落,影圣重伤垂危……反而是她死里逃生。
空旷的武圣阁里,连弟子都看不到几个,全部都去了前线。
今日元宵节,临时召集后,才发现真传和内门弟子,十人里只活三四人。
灵位数量变得更多,许多人尸骨都没带回来,只有几件遗物,勉强做了个衣冠冢。
在众人上香退去后,空旷灵堂中,一向给人以跳脱活泼开朗之感的圣忽然捂住心口,掩住口鼻,泪流满面。
……
是夜。
京城外三十里地。
一片荒草中,太岁站在制高点看向京城方向,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即便是退守京城一隅之地,也遮掩不住此地的繁华,哪怕如今留下的人十不存一,也仍然是大夏的首都。
他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一路打到了这里。
却是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甚至稍稍故意放慢了一些进度。
他知道如今京城中至少汇聚了十多位封圣,要拿下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再多的封圣也挡不住灭亡的进程。
罗睺能一人镇守人间千年之久。
没有了罗睺的神州,竟是如此的不济事。
而被视作毕生大敌的白玉京,却至今都不知所踪,他也未必会在那座城中。
此时太岁颇有些心不在焉,没有什么万丈豪情,反而是眺望京城方向,生出了些许萧索和寂寥感。
没有对手可言的战争,仅仅是一场屠杀罢了。
“罢了……”
太岁抬起手,麾下群魔得到指令,暂时停下了日夜进军。
原本最多三小时就要开始夜战攻城。
太岁喊停了夜战,让先锋等待后续大军。
“今晚让你们好好过个元宵节。”
“明日便送你们去地下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