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芸香.2(1 / 2)
宁玉当然没有像海棠臆想的那样把她赶走,但在接下来更衣吃早饭这个阶段,主仆之间的氛围又有点古怪,像是回退到海棠主动交还私物柜钥匙那晚,除必要言辞,未有多余的话。
与此同时,另一对刚刚吃过早饭的母女,何淑兰和她的母亲上官惠,气氛倒是转缓。
淑兰经由认真解释,终于消除母亲疑虑,而上官惠在听知淑兰突然回返的来龙去脉后,也算安下心来,甚至在早饭过后主动让女儿把香气描绘与她。
正如昨夜淑兰打算的,即便今天没遇上父亲,问问母亲也可以。
身为礼部官员的亲眷,上官惠对于规则习俗的了解自比别家妇人要更多些,又因她的夫君是现任礼部芸香署司业何翊,对香料又再比寻常人多了些接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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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署,归属礼部直隶,主官职称“司业”,官阶从四品。
署内所掌事项,唯“香”一项。
若将天下香料比作文章,则芸香署责同‘翰林院’,研析立规,辨真伪、断品级。各地贡香,虽同品而有殊异,须经芸香署统一勘检,出具文书,方能成册入库。
芸香署由上一代天子下令增设,而天子之所以起心动念,其由来却是因为听见自己那位喜香的皇后无意间夸赞外族使臣呈送的贡香。可真等天子诏告设署,却又为贤惠的皇后所嫌,言说堂堂天子,为小趣而大费周章,恐为天下诟病。
当年的皇后,便是现如今的太后。
不知从几时起,芸香署的由来也成了太后与太上皇的感情佳话注脚,只不过芸香署自设立以来,一直都是闲散衙门,其主职甚至长期由礼部侍郎兼之,经年累月,倒也成了默认的事实。
还是因着前些日子的桂花香粉,才让芸香署重新走入太后视野。
太后喜好香料,确有其事,但年轻时掌理后宫,少了对个人喜好的讲究,待到新皇继位,才算重新捡拾年轻时的乐趣,制用应时香料,越发多了心得。
每年八月,桂香最盛,往年宫里都会提前制办,送呈太后审视,但今年连见三版,皆不合意,太后虽不至于为此迁怒底下人,也不免觉着有所缺憾。
而此时太后的近身吴嬷嬷便就提到了芸香署。
礼部执掌国之仪仗,香料为不可或缺,芸香署自设立以来,却几乎只用于存纳香料,虽也造册登记,但此番桂香之事,可见库内存余及新品采收之管理松散。
凑趣小物好坏并不打紧,但涉渎职失察,太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经由旁敲侧击,皇上获悉内情,前阵子早朝时便就点名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尤其礼部侍郎,不仅被点名,甚至是被叫到当间,申斥于众目睽睽之下,言其兼顾主官之职,却不行实绩,当堂撤其兼职,又责令礼部尚书尽速挑选合适人员担当此任。
何翊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得此任,但他的这次部内平调,实则也非礼部尚书一拍脑门想到的。
此处便又得说到私人喜好。
香者,洁身养息,凝神静心。
何翊受自己母亲影响,自小就在香息辨识上颇显天分,再至大些,考取功名入职礼部,从小小典簿做起,职位不高,却因职责之便,得以阅遍部里各种档案典籍、资料文书,无意中得到的便利,更加深了他个人在香料方面的造诣。
只不过品香斗香多是女眷活动,何翊也鲜少人前显露,顶多年节时陪着夫人上官惠一道做点香品,送人以礼。
东西自然是好的,收到的人也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早年间无论官家或坊间,对香的关注并不大,直到因着外族知悉太后喜香,近年来越发频繁往宫里递送珍稀少见的香料,无论是香的买卖或讲究,也才被逐渐带动起风潮来。
因而一些民间识香辨香的能人高手也才逐渐走出台前,而何翊早年送出自制香品的事,也才慢慢在同僚间流传开来。
在越来越多人的佐证下,何翊的名气也开始从京官中一点点传到了坊间,至到最近两年,每有新香,京城各大香行的老板都会专程来请何翊赏脸辨香。
是以当礼部尚书提出选取何翊接任芸香署主官时,就连礼部侍郎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是部内平调,可到了地方,何翊才发现前人实在无甚作为,致使他甫一接任就忙碌非常,每日几乎提早点卯,旋即就在署衙内布置事务,小到历年档册检视,大到香库物料重整。
今次淑兰回来没有见到自己父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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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丫鬟捧入茶来,便就退至屋外。
上官惠抿了一口茶,放下手中茶盏,才看向女儿淑兰道:“你是说,你外祖母家里那位府医,身上有奇香?”
见淑兰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头,不觉疑惑再问:“到底是什么味道,竟能让你如此介怀?”
淑兰略一停顿,却是先朝小翠及母亲边上的丫鬟挥手让退,等她俩也都出去,才对着上官惠道:
“母亲,非是女儿介怀,只是女儿对此有些猜想,却拿不准。”
上官惠却是好奇:
“这世间万物,气息万千,便是飘下的树叶,流淌的溪水,都有其自己的味道,就说咱们平日在家里这方天地走动,都有可能沾些什么气味,更何况那是一位医师。”
淑兰认真回看母亲的注视,却也明白母亲话中意思。
诚然,如猎户、屠夫、花农、染匠,这些人都会因为日常生活而有相对独特的气味,但比之这些,一位医者身上的味道,却有可能是最复杂的——药材千百种,味道无一相同,处于那种环境里的人,熏染到的气味自然也是复合的。
淑兰遂道:“母亲,女儿起初也觉那就是药泥的后段香息,但在与宁玉校对之后,她却说那是医生自带的体香,且已持续多日。”
上官惠听到这里,明显一愣,而后就像淑兰初听同一句话时给出的反应一样,颇为严肃地反问淑兰道:
“体香?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