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直直地冲向那片涌动的灰色人潮(1 / 2)
几颗手榴弹被扔进了战壕,炸起的泥土和弹片,又带走了几条鲜活的生命。
防线,即将在下一秒崩溃。
眼看着敌人就要冲上阵地,林泰的双眼赤红。他知道,继续待在战壕里,他们只会被分割包围,被手榴弹和坦克机枪一个个点名,最终像笼子里的困兽一样被屠杀殆尽。
退无可退,守无可守。那就只能——拼命!
“同志们!”林泰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他扔掉了已经打空子弹的步话机,猛地给自己的步枪装上刺刀。那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仿佛是一道决死的命令。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用行动代替了所有言语。他双腿猛然发力,率先跃出了战壕! 他的身影,如同一支出鞘的利剑,迎着弹雨,直直地冲向那片涌动的灰色人潮。
战士们见状,血液在瞬间被点燃。连长冲了,他们没有理由再躲着!那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部转化为了同归于尽的疯狂与血性。
“杀——!”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随即,几十个嘶哑的吼声汇成了一股洪流。他们也纷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跟随着林泰的背影,跃出了战壕,与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展开了最原始、最残酷的近身搏斗。
战壕内外,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宰场。
刺刀碰撞时发出的尖锐刮擦声,枪托狠狠砸击在钢盔和骨头上发出的沉闷碎裂声,响成一片。这是一个没有射击距离、没有战术可言的世界,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技巧和求生本能。一个年轻的战士被敌人扑倒,他在最后一刻用牙齿死死咬住了对方的喉咙;另一个士兵的刺刀被卡在敌人的肋骨里,他索性拔出腰间的手枪,顶着另一个扑上来的敌人的脑门扣动了扳机。
在这片疯狂的旋涡中,何晨光是一个冷静的异类。他的脚踝在之前的炮击中被碎石砸伤,钻心的疼痛让他无法加入冲锋,这让他这个优秀的突击手感到一种屈辱般的焦躁。但他没有被情绪吞噬,就靠在战壕的泥壁边,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完好的那条腿上,将步枪架在工事的沙袋上,构成了一个稳固的射击平台。
他的眼睛冷静得像冰,透过准星,在混乱的人群中快速搜索着目标。他忽略了那些端着枪嘶吼的普通士兵,专打那些挥舞着手枪、打着手势的敌军军官和士官。 每一次冷静的点射,都像死神的精准点名。一个正在挥手指挥机枪的敌军少尉,话刚喊到一半,一朵血花就在他胸前绽放,身体软软地倒下,他所指挥的那个火力点瞬间哑火。何晨光就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地斩断敌人的指挥链条,为肉搏的战友们减轻压力。
混战中,林泰一刀捅翻一个敌人,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他刚想喘口气,一种久经沙场磨砺出的直觉,让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丝不协调。 在左翼,一队大约十几人的敌军,正借助坦克残骸的掩护,像一群狡猾的狼,脱离了主战场,试图从侧翼的一道浅沟悄悄包抄过来。
林泰的心猛地一沉。那是阵地的软肋,一旦被他们得手,从侧后方用机枪扫射,整个防线会立刻崩溃!
“老张!小鱼!跟我来!”
他来不及多做解释,只是一声怒吼,张冲和蒋小鱼这两个最悍勇的老兵就心领神会。三人立刻脱离正面的缠斗,沿着战壕向侧翼狂奔。
他们趟过没膝的泥水,踩着战友和敌人的尸体,终于在敌人即将进入那条浅沟前赶到了位置。
“给老子炸!”林泰吼着,从腰间拽下两颗手榴弹,磕掉保险盖,用尽全力扔了出去。张冲和蒋小鱼也同时投出了自己身上最后的手榴弹。
四五颗手榴弹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入了那队敌军的中间。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用一堵火光和钢铁的风暴,彻底阻断了敌人的迂回路线。 爆炸的气浪甚至掀翻了最前面的几个敌兵,残存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立刻后撤,侧翼的威胁被暂时解除了。
正面的战斗,在双方都付出惨重代价后,持续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敌人的进攻势头在守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面前,终于开始衰竭。当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被尽数砍倒,后续部队又迟迟无法突破时,进攻的浪潮终于退去了。敌人开始拖着伤员和尸体,狼狈地撤回出发阵地。
喊杀声渐渐平息,阵地上只剩下伤员痛苦的呻吟和幸存者沉重的喘息。
终于打退了这波进攻。
战士们一个个瘫倒在地,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林泰拄着步枪,大口地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战壕内外,躺满了尸体,敌我难辨。
清点人数的结果很快出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痛了每个人的心。守军又损失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是跟着他一起冲出去的老兵。而弹药,经过刚才的消耗,已经几乎耗尽。
傍晚的余晖,如同一块巨大的、浸透了鲜血的破布,铺满了西边的天空。阵地上,硝烟的味道渐渐被泥土的腥味和尸体腐败的微臭所取代,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阵地后方传来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浑身是泥、脸上涂着油彩的士兵猫着腰,扛着沉重的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过来。后勤,终于冒着生命危险送来了补给。
“补给到了!”
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句,整个阵地像是被注入了一丝火气。幸存的战士们纷纷从藏身处探出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那些木箱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黄澄澄的子弹、绿色的手榴弹、一排排的压缩饼干和罐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比金子还要宝贵。
除了弹药和食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塞满了纱布和药瓶的小箱子——一批救命的急救药品。
林泰没有先去碰那些武器,而是第一时间拿起了药箱。他走到临时充当伤兵营的防炮洞,里面躺着七八个痛苦呻吟的伤员。空气中弥漫着血和汗的酸腐气味。他蹲在张冲身边,小心地剪开他手臂上那早已被血浸透、和皮肉粘在一起的布条。
“忍着点。”林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用蘸着酒精的棉球,一点点擦拭着张冲那道翻卷外露、已经有些感染迹象的伤口。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张冲这个硬汉疼得浑身一哆嗦,额头上瞬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但他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林泰亲自给每一个伤员清洗、包扎、换药,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在白天指挥千军万马的指挥官,更像一个笨拙但细致的兄长。做完这一切,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已经有些融化的巧克力——这是补给里唯一算得上“奢侈品”的东西。他小心地剥开,掰成小块,塞进了那几个伤势最重的战士嘴里。
“吃了,补充体力,明天还得活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才靠着战壕壁坐下,拿出两块干硬得能硌掉牙的压缩饼干,就着冰冷的凉水,一口一口地机械地啃着。 他一边吃,一边冷静地发布命令,安排还能动的战士们分成两班,轮流休息, “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睡!睡不着就闭着眼!”
夜,死一般地降临了。
黑暗像一头巨兽,吞噬了阵地上的一切。白天的血腥和惨烈,被放大成无形的恐惧,在每个人的心头蔓延。林泰深知,最危险的时刻,往往就在这种黎明前的死寂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裹紧了军大衣,整晚都在蜿蜒的战壕里来回巡查。
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警觉的野猫。他会走到每一个哨位前,拍拍那个因疲惫而眼皮打架的哨兵的肩膀,递上一支烟,低声说:“打起精神,我们的命都在你手里。” 他会弯下腰,检查新布置的绊索和地雷,用手轻轻拉一拉,确保它们处在待发状态。他提醒每一个战士,注意任何异常的声音,哪怕是风声,也要多听几遍。
后半夜,气温骤降,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像白色的幽灵笼罩了整个战场。能见度不足五米,敌我双方的阵地都消失在了这片白茫茫之中。
这浓雾,是掩护,更是危险。林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叫来最机警的蒋小鱼:“小鱼,带两个人,摸出去看看。别走远,沿着我们自己做的标记走,一有动静,不管是什么,立刻回来!”
蒋小鱼等三人如同三道鬼影,很快便消失在浓雾里。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大约半小时后,三道身影才悄无声息地从雾中钻了回来。
蒋小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凑到林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连长……带回来的消息,非常糟糕。敌人没睡,雾太大,看不清全貌,但能听到对面有大量履带和卡车引擎的声音,他们在……调整部署。听动静,规模比白天大得多。我怀疑,天亮雾散之后,他们要发动总攻了。”
林泰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弹药只补充了一次,人员却无法补充。
果然,黎明时分,炮击又开始了。他们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边战友因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突然,地平线的尽头,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低沉的“闷雷”。
林泰猛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