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壶中仙 (三)(1 / 2)
(旅栈托付前朝事,小镇路遇苗族女)
池不群几人一路风雨兼程,终于抵达位于西南境内的郎州,踏入州中,一片赤地千里的景象映入眼帘,荒道两旁饥饿流民遍地,哭声连野,沿路挺立着不少张牙舞爪饿死的人骨,因无处掩埋,尸骨被野外的野狗啄食残缺不全,数只老鸦盘旋四周,落在尸体上啄食残骸。
三人路过一处歪脖子老树下,贺年的视线被树下的一对母女吸引住,母亲因为长时间饥饿已经看不出年龄几何,肥大烂衫下是异常瘦小的身材,活像一具包着枯皮的骷髅,正在用石块机械地一下一下刨歪脖老树的树根,在地下搜寻能吃的东西;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破洞衣服的小女孩,蹲在一旁死死盯着母亲的双手,两只深陷的眼窝里投出强烈渴望的光芒。
贺年看的鼻子一酸,想到了在楚州初次看到的阿晏,也是和女孩一样瘦弱矮小,若是她没有机缘巧合的遇到池不群,大概也会像眼前的女孩一样苟延残喘,静静等着死亡降临,当即勒马停下,在行囊袋中摸出一个包裹,走到女孩面前弯腰递给她。
女孩看到一个陌生身影突然靠近,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连忙躲向母亲身后,缩在后面瑟瑟发抖,本在刨树根的妇女立马用枯瘦的身躯挡在前方,举着石块发抖道:“你你你想对我女儿做做什么!别别过来!”
“不不不,我没有恶意。”贺年连忙将包裹放到两人当中地上,打开露出里面的干粮道,“这些给你们。”
母女两人一见地上的粮食,眼中霎时放出饥饿的绿光,也顾不得许多如猛兽般直扑到前方,抓起干粮拼命向嘴里塞,贺年望了两人几眼默默离开,回到马匹旁看到折头守在旁边的芦槿。
“你特意折回来等我?”贺年翻身上马道。
“是池不群让我过来的,他说要是驿站的马被这些饥民吃了,你可是要赔钱的。”芦槿调回马头向前道,“就算你给了她们全部干粮,她们也活不过几天。”
“你都看见了?”贺年语气略显深沉道,“我只能做到如此,就算让她们只多活一天,也值得。”
“好事之徒。”芦槿斜他一眼,催马上前追赶前方的人,离开前轻声一句,“还是和以前一样傻。”
贺年只听见前面四个字,没听到后面的一声细语,心中对芦槿这种调侃话语有些不满意,上前不悦道:“常说学医者心怀济世,怎么你却是个如此冷淡的人。”
芦槿脸色闪过一丝错愕,意外没有反嘲回去而是选择沉默,马速不由放慢下来,落在最后方跟着两人,心里有些气还有些堵,然转念一想,又是几分失落,抬眼瞧着前方贺年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静想片刻,眼中掠过一瞬别样想法的光芒,催马追上前去。
进到州内县中,池贺两人向其内百姓打听佽飞卫的下落,芦槿则在远处无所事事的打量四周环境,无聊之中,忽然瞟到一个藏在檐下的身影,借着房与房间遮蔽的阴影躲躲闪闪,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瞅着一个方向,并在跟着一个物体不时移动。
身影视线正对的方向,正是在向他人询问的贺年。
芦槿眉角一挑,牵马挨到贺年身边,几乎正站在他身后,故意用身体挡住对方视线道:“天色不早,找个地方投宿。”
贺年撇头看后面挨的极近的人,几乎是胸膛挨后背的距离让他不适应,斜了斜身子离远几步道:“你累了?”
“累了。”芦槿直径拉着贺年的胳膊向远处一家客栈走,有意侧头斜向后方,却见方才在檐下的身影嗖的窜出来又躲在街旁的木桶后,仍小心伸头看着这边。
“难缠的家伙,竟然跟过来。”芦槿心中攀上不快情绪,步子逐渐加快,贺年被拽着不明所以的跟在后面开始小跑,不解问:“怎么了?突然走这么快……”
“是你走的太慢。”芦槿当即打断对方的话语,声音带着不悦道:“从小体力就不行,在天衙寺一点改变也没有。”
“你走慢点。”对方快步赶起来还真是足下生风,贺年在后面逐渐跟不上步伐,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池不群知不知道去哪家客栈?”
芦槿心中的不快感突然又加深一层,走到客栈门前停住脚步,忽然撒开手转身,略过贺年直直走向路边一堆木材,似乎冲着什么东西过去。离材堆仅几步之遥,瞬间一个细长黑影从其中飞出,直奔面门杀来,芦槿未料到会有此伏袭,吃惊一愣的功夫,须臾间黑影即将贴近鼻尖,然下一秒胳膊被人猛地拉向后方,一柄佩剑从后伸出,流水银光向上一挑而过,飞出黑影断为两截落在地上,定睛一看,是条同体黑黄相间的蛇。
池不群一转剑身甩掉上面的蛇血,挡在芦槿前方冷眼看着前方木材堆,还未开口询问,就听木材堆后传出一声带着怒意的惊呼“我的金甲带!”,紧接又一个略大的身影窜出,迅捷甩出一记长鞭打中佩剑,缠上剑身用力一拉,在另一头气鼓鼓道:“你这男的,干嘛砍死我的宝贝!”
本在远处的贺年见这边突生事故,将马缰丢给店小二急急跑上前,赶来仔细一看,和其余两人一样脸上也是几分惊奇,长鞭的另一头是一名身材略显娇小的女孩,约摸及笄之年,虽然蹭的满身泥土,却没盖住一双乌亮的眼睛,似是宝石般熠熠闪光。更让三人注意的是,女孩穿着独特的扎染布料,头上冠以银饰,脖颈和手脚都带着数圈花纹复杂的银环,显然一副外族的装扮。
“砍死我的宝贝就要赔!”女孩又生气一句,甩鞭松开剑身挥手朝三人打去,池不群也提剑一举,荡开袭来鞭头插话道:“小娘子若不放金环蛇伤在下友人,池某也不会斩了它。”
对方这一鞭虽然有气势,但明显没有上一记有力道,鞭头碰到剑身软绵绵的落在一旁,池不群心里有些微愕,听女孩的语气是恨极了自己,但攻击却如此绵软缺力,正揣测对方是否有其它意图,一声嘹亮的“咕噜”声毫无预兆响过对峙的气氛中。
“啊呀!”
女孩手当即一甩收回长鞭,捂着脸仓皇逃走,全然忘了刚才的事件,丢下三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事情前后转变像戏本里一样大起大落,最先回神的池不群收回剑,走进细看方才斩落的女孩口中的“宝贝”,两半截蛇虽然已经死亡,却仍在一动一动不断扭曲,好似生命仍在一般。
“站这么近,不怕被咬?”芦槿跟在后方淡淡一句,随手拾了根地上的木棒,蹲下碰碰蛇吻,断头像是感受到前方有危险物,张嘴一口咬上去,弹出的毒牙刚好被木棒架住,芦槿看了蛇头几眼,解下腰间的随身皮药囊,挑着将两截蛇装进囊中。
“她竟然随身带着金环蛇。”贺年也认出地上的东西,是南方山间常见的金环蛇,含有剧毒,被咬到若无药施救,过不了多长时间即能毒发身亡,心生担心问芦槿道,“有没有被咬到?”
“你看我像中毒的样子吗?”芦槿话虽是揶揄口气,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开心,“不过那个女孩,跑了倒是可惜。”
贺年不解道:“这话什么意思?”
芦槿望了女孩跑走的方向一眼道:“这条金环蛇被做过手脚,应是喂过药之类的东西。”
给蛇喂了药……池不群听芦槿所言也望了一眼女孩逃走的方向,转头看着前方悠然漫步的对方,眼中闪过不可察的揣测之光,也一同投宿在前方客栈中。
简单点了些饭菜垫肚,三人未在过多谈论今日之事,早早各自回房间,池不群向小二要了盆水,在房中细细擦拭“灵鲲”上残留的污渍。少时,“咚咚咚”三声缓慢而无感情的敲门声响起,池不群头也不抬问声“何人”,门被一把推开,一人信步走进。
池不群依旧保持低头擦拭的姿势,手腕轻微转动剑身,映射出对面站立的身影,淡淡道:“有何事?”
芦槿盯着镇定自若的池不群良久,半晌直问:“依你的脾气,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池不群拭净剑峰,将“灵鲲”收回剑鞘平静道:“奇怪什么?”
芦槿道:“李长卿怎会同意只让你们两人同我前来南疆。”
“长卿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池不群抬眼同样盯着对方的双瞳道,“你也不简单,几眼就能看出那条金环蛇的不同之处。如果我所猜不错,鲁阳三人身上的蛊毒虽危险,但发作缓慢,并不急于一时解开。你,是另有目的。”
芦槿眼光有些轻佻问:“你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