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壶中仙 (二)(2 / 2)
“小鱼儿乖。”身影轻轻抬起姜鱼的脸拭去他的泪水,柔声说道,“我的小鱼儿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真好。”
“娘,娘,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想独自一人了,我们,我们一起回家……我都听你的话……”姜鱼死死抓着身影抚在脸庞的手泣不成声道。
“不行哦。娘要走了,要去另一个地方,但是小鱼儿不能来,小鱼儿还有很多自己要去做的事,看很多娘没见过的风景。”身影歉意笑道,说着垂手松开姜鱼,身体一点一点渐远,慢慢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娘!娘!”姜鱼发觉对方的身体开始变为透明,慌乱跌撞追赶,无措地向前抓着远离的身影,几乎跪在地上哀求,“娘!不要留下我一人!求求你……我好想你……”
空中消散的身影仅剩半身,温柔一弯双眼,安慰道:“小鱼儿现在不是一人啊,不是有很多朋友在等你回去吗?小鱼儿已经遇到了珍视自己的人们,不能待在这里,要回到他们的身边。”
姜鱼微微一顿,眨着挂着泪花的双眼呆呆望着身影,对方靠近在额头轻柔一吻,轻抚脸颊温和说出最后一句:“努力活下去。”
“娘……”
姜鱼木愣跪坐在地上,望着在黑暗中消失成点点闪烁的身影,长达十数载的思念,一朝碎成点点泡影,具化成泪水止不住的向下流淌,蒙住视线看不清方向。身影升上的高空投出一点光亮,随即射下一束亮意将周围黑暗渐渐吞噬殆尽,一片白茫茫的场景中有模糊的黑影闪动,恍惚间似有人在耳边说话,听到有谁在喊“将军,她似乎醒了”。
姜鱼半睁朦胧双眼,见一人逐渐投入模糊视线,面庞五官似曾相识,隐隐约约在哪里见过,似睡似醒间细声细语一句。
“池不群……”
本要上前询问的沈羽飞愣了一下。
也有人说过他与池不群几分相似,不过那都是同朝为官的人闲聊之语,但从一个寻常之人口中说出,不免心生奇怪。
“将军?”徐长云见对方突然愣住,在旁侧轻喊,沈羽飞回神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的姜鱼,说道:“一个时辰后再给她换次药。”
“那她刚才可是清醒了?”徐长云跟在身后询问。
沈羽飞平静回道:“只是再说梦话。”
徐长云扭头意味深长地瞅了几眼床上的姜鱼,没再说别的关门退去。经过几日赶路,队伍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滇州境内,驻守的官员和兵将接到佽飞卫到来的消息,提前等候在滇州的玉龙关前准备迎接,一行人到了玉龙关下便被接进军帐内,沈羽飞和徐长云则到西南都督府下榻,也暂将昏迷的姜鱼安置在内。
苗寨药师配的药也是颇有奇效,姜鱼身上的疼痛感褪去许多,意识也逐渐清醒,又足足睡了一夜,翌日午时,慢慢睁开双眼看清外面的环境。
这次不是在深山之中,而是在一处摆设简单的房间内,基本的床、桌、椅等生活物品都有,只是缺少点缀的把玩小物件,显得房内有些单调,姜鱼眨了眨眼呆愣几秒,就听身旁传来一句询问“你醒了”,头歪向声音传出的方向,才发现原来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池……?!不对,不是他!”姜鱼心里一惊,愣愕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男人,很熟悉但不是所知的那人,可这脸又似乎在哪里见过,思索片刻忽的脑中一瞬闪过,“是沈羽飞!”
沈羽飞看人清醒,直视平声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的目光锐利的像是一只老练雄鹰,看的姜鱼内心极为不自在,嘴上支支吾吾回道“寻常百姓”,心中却在盘算对方究竟是不是可信之人。
沈羽飞接着问道:“一介平民。怎会倒在深山路中?”
姜鱼本要胡乱编一个迷路后跌下山崖,又一想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偏僻陌生的荒山小路中突然趴着一个人,怎么想都无法自圆其说,沈羽飞见姜鱼迟迟不答话,又继续问:“你和天衙寺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姜鱼心里咯噔一下,骤然想到石室中靳清平在耳边叮嘱的几句,虽然不知道佽飞卫的将军和天衙寺有何关系,但既然说到“内中有鬼”,那但凡是问道天衙寺的陌生人都不得不提防,一口否认道:“没听过那个地方。”
“是么?”沈羽飞双眼目光一寒,紧盯姜鱼眼睛冷冷道,“既然没听说过,你怎知晓寺中少卿的样貌,又将我认成他?”
姜鱼登时脸上爬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料到自己迷迷糊糊时说漏了嘴,眼睛躲闪开上方如刀的视线,依然咬定道:“他的事迹在民间路人皆传,样貌也是听说,我只是依照传言误认。”
“那这是什么?”沈羽飞手擒一块乌木圆牌吊在姜鱼面前,姜鱼眼神余光一扫,心中慌乱比方才更甚,圆牌外圈雕花,正中一龇牙狴犴头像,不是别的,正是天衙寺的寺牌。
明明已经将自己的扔了出去,他怎么会捡到?等等!刚刚他提到池不群……难道……姜鱼思量一番别过头,对上沈羽飞的视线,深吸一口气赌道:“我名姜鱼,是天衙寺一名提骑,你想拿我怎样?”
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翻脸震怒,也没有像石室中黑衣人那样做出伤害自己肢体的举动,而是放下胳膊坐回先前的姿势,平静问道:“你与靳清平有何关系?”
姜鱼看不懂对方一会儿咄咄严逼又一会儿冷淡平静的态度,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纠结片刻实言吞吐:“他……他是我,师父。”
沈羽飞脸上显出明了神色,将乌木圆牌放在姜鱼枕旁,起身道:“衣服是都督府内的仆人更换,他们稍后会给你送药,向外喊一声人便进来。”简言说罢几句淡然离去。
“等等!”姜鱼努力抬起头喊沈羽飞,问出心中的困惑,“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沈羽飞跃过门的身影停了一下,侧头视线斜向后方简言回答:“那块寺牌。”
姜鱼不明眨巴几下眼,看人关门离去,伸手拿起搁在枕边的寺牌打量,用料、做工和雕花确实是天衙寺寺牌的专属标志,不过比自己的要厚上几分,再翻过后面一看,姜鱼的大脑顿时蒙上一片空白,惊愕看着上面不多的几行文字。
但见寺牌后面篆书工整刻着:
圣历元年,天衙寺,长卿,靳清平。